这不是语言,也不是情绪,而是一种超越分类的存在宣告。
启明迅速接入城市信息网:【发现核心数据库入口位于中央直播塔。该塔每小时向全民播送“标准情感模板”,包括“适度喜悦”、“合理愤怒”、“可控悲伤”等十二种认证情绪。所有公民每日需上传三次情绪采样,系统自动评分。低分者将被列入“待矫正名单”。】
“典型的认知驯化。”林知遥咬牙,“他们不是不让人生气或难过,而是规定你怎么生气、怎么难过。把灵魂切成标准块,装进盒子里卖。”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失控。”L-06启动共鸣装置,这一次,他没有发送频率,而是将自己的记忆片段注入系统??一段来自童年的真实画面:他蜷缩在墙角,父亲醉酒殴打母亲,他想哭却不敢出声,最后只是死死咬住手臂,直到鲜血直流。
这段记忆毫无修饰,没有戏剧张力,没有英雄主义,只有压抑到窒息的真实。
共鸣波扩散,整座城市的屏幕同时闪现这一幕。数以亿计的观众在深夜的家中猛然抬头,看着那个瘦弱男孩的眼神,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痛。
有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痛苦不需要表演得多么壮烈,才能被承认。
第二天清晨,新闻播报员站在镜头前,准备念诵早已写好的“今日国民情绪指南”。可当他开口时,声音颤抖起来:
“各位市民……今天……我想告诉大家……我已经三年没有真正笑过了。”
全场寂静。
导播疯狂挥手示意切断信号,但他继续说下去,泪水滑落:“每次播报快乐指数上升,我都觉得自己像个骗子。我的女儿去年死了,可我不能悲伤太久,否则评分下降,会被调去地下情绪工厂……我……我只是想……诚实一次……”
画面戛然而止。
但这句话已被无数私人设备录下,像病毒般蔓延。
第三日,一名女演员在舞台上饰演“失恋女子”,按照剧本应哭泣三十秒,抽泣五次,最后以微笑收尾。可当她跪倒在地时,眼泪汹涌而出,不是演技,而是想起了自己被迫放弃的爱情??那个恋人因“情感不稳定”被送进了矫正营。
她哽咽着说出一句台词之外的话:“对不起……我真的好想他……”
台下观众无人离席,反而有人跟着啜泣。有人摘下了情绪稳定器耳夹,任由心跳加速、呼吸紊乱。
第四日,地下矫正营发生暴动。数百名被判定“情感超标”的人撕毁制服,砸碎监控镜头,用身体挡住高压水枪。领头的是一位老诗人,他曾因在诗中写下“我的心像被火烧”而被判“过度激情罪”。
他在扩音器前嘶吼:“你们管这叫矫正?!你们是在杀死感觉!人活着不是为了符合标准,是为了……为了疼的时候能喊出来啊!”
第五日,全国陷入混乱。直播中断,评分系统瘫痪,情绪镜大规模失效。人们开始彼此拥抱,不是因为剧本要求,而是因为害怕;开始争吵,不是为了节目效果,而是真心不满;也开始沉默,不是出于恐惧,而是需要整理那些太久没被倾听的情绪。
零七他们站在中央直播塔顶端,俯瞰整座城市。火焰在街道燃烧,不是毁灭,而是释放。有人在阳台上大声唱歌跑调,有人抱着陌生人痛哭,有夫妻面对面坐着,终于说了第一句真话:“其实我一直不喜欢你的笑容,因为它从来不是真的。”
林知遥取出水晶麦克风,这一次,她不再播放收集来的心语,而是贴近自己的胸口,让自己的心跳与思绪直接转化为声波。
那是一段没有词的语言,只有节奏、起伏、停顿与颤抖。像是雨滴落在屋顶,像是风吹过山谷,像是一个人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
少年将这段心语投射向星空,形成一道贯穿大气层的光柱。
L-06站在边缘,低声说:“我们做过很多事,打破锁链,唤醒记忆,推翻制度……但这一次,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只是……允许它发生了。”
零七望着远方,轻声道:“母亲说得对。最难拯救的,是那些明明能说,却以为无人愿听的人。他们不是失语,是失望。不是不会表达,是不相信表达有意义。”
他举起钢笔,在空中缓缓写下几个字:
**你在吗?**
没有发送,没有广播,只是一个问题,抛向虚空。
片刻后,城市某处,一台老旧收音机自动开启,播放出一段沙哑的回应:
>“在。我一直都在。只是……不敢出声。”
接着是另一台,再另一台。千万个声音陆续加入,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带着哭腔,有的结巴不清:
>“我也在。”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