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还活着。”她说,“你还在听。这就够了。”
她转身走向角落的木箱,翻出几卷陈年磁带、一台生锈的录音机、半截断裂的麦克风。这些都是当年科学家留下的残骸,他曾用这些设备记录语根藤的初生频率。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三年前他们在实验室切开我胸口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死。但他们没有摘除我的声带,也没有破坏我的大脑。他们只是在我的颅骨内侧植入了一层共振膜,让我能接收并转译‘共述之心’的指令流。可他们忘了??”她笑了,笑容里带着血丝,“我从小就在听哥说话。我的耳朵记得你的每一个停顿、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心疼的叹息。所以当我‘醒来’时,我假装服从,其实一直在偷偷储存你的声音样本。”
她将录音机递给我:“这里面录的是你过去三年所有的踪迹??你在渔村讲的故事,你在列车上与女孩的对话,你在雪原上唱的歌。我把它们混编成一段逆向编码音频,只要播放,就能短暂干扰‘共述网络’的局部节点。”
我震惊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做的?”
“在你背我走出雪原的路上。”她说,“我虽然昏睡,但意识一直漂浮着。我能听见你的心跳,也能听见远处城市广播里的谎言。所以我趁你休息时,偷偷启动了体内的残留程序,借用了附近一座废弃通讯塔的残余功率,把数据传了出来。”
我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孩,几乎不敢相信她是我的妹妹。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孩子,而是一个在地狱中学会了反击的幸存者。
“那你现在……还安全吗?”我问。
她摇头:“我不确定。他们可能已经发现我脱离控制。但我可以陪你走完最后一程。只要你不让我再说‘假话’。”
我抱住她,久久不语。
第二天清晨,我们启程北返。
这一次,我们不再孤身一人。
沿途,我打开录音机,让那段混编音频在车厢里循环播放。起初毫无反应,可当火车穿过一条老旧隧道时,车窗玻璃忽然浮现密密麻麻的手写文字,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呐喊:
“我不是快乐的!”
“我不想和别人一样!”
“我记得方言!”
“我还记得妈妈叫我乳名!”
乘客们面无表情地坐着,可他们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在座椅扶手上划动,留下这些字迹。乘务员走过时,立刻用湿布擦去,可不到十分钟,新的字又浮现出来。
我们在中途换乘时,遇见一群戴红领巾的学生。他们整齐列队,胸前挂着“阳光少年勋章”,正准备前往“共述教育基地”参加集体发声仪式。其中一个男孩突然脱离队伍,冲到我面前,塞给我一张折成三角的纸条,然后迅速归队,仿佛从未离开。
我展开纸条,上面用蜡笔写着:“地下室有灯,我们轮流守夜。如果你听到蟋蟀叫三声,就敲墙两下。”
我抬头望去,那男孩对我眨了眨眼,嘴角抽动了一下??那是挣扎着挤出的真实表情。
当晚,我们在一座废弃气象站过夜。妹妹调试录音机,试图增强信号覆盖范围。我则用海水浸泡语根藤幼苗,低声对它诉说今日所见。忽然,藤蔓剧烈震颤,花瓣全部张开,传出一阵急促的摩斯密码式节奏。
我立刻取出笔记本,逐字记录:
“南七听谷……暴动……孩子们用粉笔砸碎喇叭……教师昏迷……电源切断……坚持十二小时……等待回应……”
我的心跳加快。这不是单一事件,而是一场正在蔓延的觉醒。
“他们在学着不说谎。”妹妹喃喃,“可他们还需要一个声音来确认??他们的声音是有意义的。”
我明白她意思。
真正的战争从来不在战场,而在每个人的喉咙深处。
第三日黎明,我们抵达北方第三听谷外围。这里曾是一座疗养院,如今被改建为“语言矫正中心”,高墙电网环绕,空中漂浮着数个球形监听装置,像巨大的机械水母,缓缓游弋。
我们潜伏在山坡灌木丛中,观察地形。根据情报,入口位于东侧货运通道,但必须通过三道声纹验证门。正常情况下,需由官方人员输入指定口号才能通行。
“我可以模拟管理员声音。”妹妹说,“但我只能骗过第一道门。后面的系统会比对生物电流特征,一旦发现异常,立即触发封锁。”
我望着她:“你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