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才想起求我?”李祈安缓缓直起身,衣摆扫过地面的稻草,目光如悬在头顶的冰棱,冷冷落在他身上。
铁栏后的身影骤然僵住,方才眼中燃烧的疯狂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仿佛魂魄已被抽离。李祈安抬手理了理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转身便走,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周启年的耳膜:
“安心等着秋后那一刀便是。至于林朝……你说,待你人头落地那日,她会不会正对着苏墨,笑得依旧如春风般温婉?”
“不——!”
身后骤然炸开撕心裂肺的嘶吼,伴随着铁栏被疯狂撞击的“哐啷”巨响,震得狱道顶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李祈安的脚步却未丝毫停顿,青布长衫的下摆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冷硬的弧度。
狱道深处的风卷着浓重的绝望扑面而来,廊下悬挂的油灯被吹得剧烈摇晃,明明灭灭的光晕里,映着周启年徒劳挣扎的影子,像极了那些被欲望与执念焚烧殆尽的人生,终将在无尽的黑暗里,归于彻底的死寂。
李祈安推开大牢那扇沉如铅块的木门,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闷响,像是不堪重负的叹息。刚转过一条弥漫着霉味的走廊,迎面便撞见叶守礼提着只桐木匣子走来。他的青布长衫下摆沾着晨露,洇出一片深色的湿痕,匣身的铜锁在廊下昏灯的微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衬得他眉宇间的凝重愈发清晰。
“子皓?”李祈安脚步骤停,眉峰微挑,“这时候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守礼举起匣子晃了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股不肯罢休的执拗:“总觉得林二娘子的尸骨或衣物里藏着漏看的东西,想再去翻检一遍,或许能揪出些线头。”
“我与你同去。”李祈安当即转身,话音未落已迈开脚步。
叶守礼却伸手拦住他,目光沉沉扫过牢门方向,语气里带着了然:“看你这神色,周启年还是咬得死死的?”
李祈安指尖在袖中暗暗收紧,唇边勾起一抹冰峭的弧度,语气里裹着不加掩饰的讥诮:“岂止是咬得死?简直是铁了心要把这杀人的罪名揣进棺材里。这般‘情深义重’,倒真是闻所未闻。”
叶守礼听罢,重重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个解不开的死结,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郁气:“最叫人窝火的便是这般,明明晓得真凶是谁,偏生拿不出铁证将她钉死在罪案上。眼睁睁看着她在外面活得逍遥自在,还要陪着演这出岁月静好的戏文,胸口这股子闷火,烧得五脏六腑都似要裂开一般。”
“可不是么。”李祈安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碾过蹙起的纹路,语气里浸着几分沉郁,“这林朝的心性,倒比寻常男子还要坚韧几分,半分破绽都不肯露,实在是块难啃的骨头。”
说话间,二人已至存放尸骨的偏院。叶守礼提着验尸箱,独自转入屏风后,这具沉冤六年的枯骨,他已翻来覆去查验了不知多少回。
李祈安则在屏风外将林晚当年的衣物首饰一一铺开,指尖拂过褪色的布料,目光如细密的网,一寸寸筛过,不肯漏过半点蛛丝马迹。
忽然,他的指尖猛地顿住了。
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死死钉在衣襟下摆一块极不起眼的暗渍上。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子皓!”他扬声喊道,声音里裹着抑制不住的急切,连带着指尖都微微发颤。
叶守礼闻声从屏风后转出,见他脸色异样,眼底翻着惊涛,忙问道:“怎么了?”
“你看这里!”李祈安猛地将衣物拎起,指尖重重叩在那块污渍上,力道之大,几乎要戳穿布料。
叶守礼接过衣物,对着天光细细端详片刻,眉头微蹙:“你是说这块暗渍?我早留意到了,瞧着像是在哪剐蹭上的,原也没当回事。”
“不!”李祈安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眼底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这绝非寻常污渍,而是能将整个案子彻底掀翻的关键!”
叶守礼眼中满是困惑,望着他紧攥衣物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李祈安却忽然勾了勾唇角,倾身凑到他耳边,低声将心中的计划细细道来。
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掠过窗棂,簌簌声响如同细语。偏院里静得能听见彼此擂鼓般的心跳,那片曾被忽略的暗渍,此刻在两人眼中,亮得像团烧穿六年迷雾的火,灼灼地映着即将破晓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