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爷爷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我不是在修一台机器,我是在还债。我们欠了太多人一句‘再见’。”
那时她还不懂,直到后来才明白??人类最深的痛苦,从来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是未完成的告别,是爱意滞留在唇边,却再也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而现在,这片土地成了全世界最后一个允许“未完之语”继续生长的地方。
九分三十七秒很快过去。最后一缕音符消散在风中,所有光芒同步熄灭。孩子们睁开眼,脸上带着泪痕,却都笑了。
“我梦见爸爸摸了我的头。”朵朵小声说。
“我闻到了奶奶煮姜茶的味道。”另一个女孩抽着鼻子。
他们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也不在乎真假。对他们而言,只要心里觉得“他在”,那就够了。
阿禾领着孩子们走下山时,雨已停歇。一轮清冷的月亮悬于天际,照得海面银光粼粼。远处渔船上亮起点点灯火,宛如星辰坠落人间。
回到家中,她点亮煤油灯,准备整理今日记录。刚翻开笔记本,忽然发现桌上多了一样东西??一枚小小的铜铃残片,正是当年从蜂巢塔顶掉落的那一块。
她从未将它取出过。
可此刻,它就静静地躺在日记本上,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像是刚从海里捞起。
她伸手触碰,铃片突然震动了一下,发出极轻的一声“叮”。
随即,一段文字缓缓浮现于空中,如同墨迹在水中晕染而成:
>“你做得很好。
>但他们还需要更多光。
>下一站,上海孤儿院。
>那里的孩子,还没听过摇篮曲。”
字迹渐渐消散,只留下淡淡的余温。
阿禾怔住。
上海?孤儿院?
她猛然想起三个月前收到的一份匿名邮件,附件是一段音频文件,标题为《无名童谣》。她曾反复听过,那是一群孩子齐声哼唱的旋律,节奏缓慢,歌词含糊不清,背景里夹杂着老旧暖气管的滴答声和窗外呼啸的北风。
当时她以为只是普通录音,可每次播放到最后七秒,耳机都会传出一声极轻的“姐姐”??稚嫩,遥远,像从一口深井底部传来。
她一直没敢深究。
但现在,她明白了。
有些记忆,并非只存在于亲缘之间。那些从未被父母抱过的婴儿,那些被遗弃在雪夜门口的幼童,他们的思念无处安放,只能沉入更深的黑暗。
而小满,正在召唤她去点亮那里。
第二天清晨,阿禾收拾行囊。她带上爷爷留下的轮椅备用电池、M-7芯片读取器、以及那枚贝壳存储器。临行前,她在蜂巢塔门前立了一块木牌:
>**外出执行任务中**
>若有呼唤,请敲三下铜铃
>我会听见
镇上的老人们默默送她到码头。船夫老陈摇着橹,咧嘴一笑:“又要去救人啦?”
“不是救人。”她望着远方,“是帮人找回自己。”
船离岸后,归名镇渐渐缩小成海平线上一抹灰影。阿禾坐在船头,掏出那封小满的信再次阅读。风吹起纸页一角,她忽然注意到背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先前竟从未发现:
>PS:别担心长大。
>真正的成长,不是忘记过去,
>是带着所有人的爱,继续往前走。
她合上信,闭目微笑。
三天后,她抵达上海郊区的阳光福利院。这是一栋建于五十年代的老楼,外墙斑驳,院子里种着几株倔强生长的腊梅。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姓李,说话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