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音,都不用回头看,罗旭便能猜到是谁。
他翻了翻眼皮,单手撑着脑袋瓜子道:“这大清早的,也不知道谁这么没眼力劲儿,打断别人说话!”
踢里踏拉……
拖鞋趿拉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王承镛也是笑呵呵地走进了屋子。
只见他把鸭舌帽一摘,露出从来不怎么整齐的花白头发,笑道:“爷,您说现在的晚辈是不是越来越没规矩?长辈儿来了,不热情不说,还嫌弃上了!”
方敬远闻言看了一眼罗旭,缓缓点头。
“我看还真是。”
“。。。。。。
夜风掠过田埂,吹得稻穗低伏如浪。周小满仍仰躺着,耳中灌满了孩子们不成调的笛声、远处零星的歌声,还有泥土深处某种细微震动??像是根系在交谈,又像记忆在苏醒。他忽然意识到,这大地之下,早已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不是数据流,不是神经同步,而是由千万次哽咽、叹息、轻笑与抽泣编织而成的情感脉络。
那条横贯天际的紫色光带静静流淌,宛如一条倒悬的河,将整个地球轻轻环抱。它不发光,却让万物显影;它不发声,却使寂静有了旋律。周小满知道,这是第十弦的共鸣场,是当足够多的人开始接纳自己的“不完美”时,集体意识所激荡出的真实形态。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却又属于每一个人。
身旁的孩子们陆续睡去,竹笛滚落在草丛里,余音未绝。周小满缓缓坐起,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棵心忆木上。那是他三年前亲手种下的,如今已高过屋檐,树干上浮现出一圈圈螺旋状纹路,如同年轮,又似乐谱。他走过去,伸手抚过那些凹凸的痕迹,指尖传来温热的震颤,仿佛整棵树都在呼吸。
“你听见了吗?”他低声问。
树没回答,但一片叶子悄然飘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地时竟发出一声清越的“do”,像是回应。
他笑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林晚发来一条简讯:**南极冰窟的心忆木幼苗已长至一米,根系穿透冰层,连接上了远古地磁脉动。我们检测到它正向全球所有心忆木发送一段低频信号??内容是一首童谣的前奏,旋律极简单,只有五个音符。**
周小满心头一震。
那正是母亲临终前录下的遗言之后,磁带末尾残留的几秒空白里偶然录进的一段哼唱。他曾以为那是杂音,可现在想来,那是母亲无意识中哼出的摇篮曲,是他儿时每晚入睡时听过的那一段。
她记得。
哪怕意识模糊,生命垂危,她的身体还记得如何安抚他。
他立刻拨通林晚的视频通讯。画面接通,林晚站在冰窟中央,身后是那株挺立的心忆木幼苗,枝叶舒展,银光流转。她眼眶微红,神情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们试着重现那段旋律。”她说,“用AI合成,用乐器演奏,甚至请了上百人分别哼唱……可无论怎么还原,都无法触发其他心忆木的回应。”
“因为不是声音的问题。”周小满轻声道,“是‘为什么唱’的问题。”
林晚怔住。
“那段旋律之所以重要,不是因为它好听,而是因为它承载了一种无需条件的爱。”周小满望着夜空中的光带,“妈妈唱它的时候,从不要求我安静、听话、聪明或完美。她只是看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然后哼起来。那种时刻,我不需要成为谁,我只需要存在。”
林晚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泪水滑落。
“我父亲去世前,我也曾守在他床边。”她声音很轻,“我想唱歌给他听,可我怕跑调,怕他失望,最后什么都没敢唱。我一直觉得,如果我能唱得更好一点,也许……也许他就能多睁开一次眼睛。”
周小满沉默片刻,忽然说:“你现在就可以唱。”
林晚愣住。
“对着这棵树,对着这片冰,对着你自己。”他望着她,“不用唱得好,只要是你想唱的。”
风穿过冰窟,吹动她的长发。她站了很久,终于张开嘴。
没有伴奏,没有节奏,甚至破了音。但她唱了??一首小学音乐课上学的歌,词句幼稚,旋律平淡。可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整座冰窟突然亮起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萤火升腾。那株心忆木的叶片剧烈颤动,随即,一道透明光波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穿透冰层,射向地壳深处。
同一时间,西藏静默学堂的庭院中,女童导师猛然抬头。九弦竖琴自动鸣响,断裂愈合的第十弦轻轻震颤,奏出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音符。孩子们纷纷停下练习,面面相觑。
“那是……林晚老师的声音?”一名女孩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