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武十八年，春。
格物院，新设的蒸汽机工坊内。
绍武钢被成功炼制，经过试金堂的严格测试后评级为优质，还得到了殿下的认可，这让格物院上下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让格物院上下，对《变化考源。。。
春雨如丝，斜织在明心湖上，将湖面打成一片迷蒙。新来的旅人蹲在第八舟前，指尖轻抚船身斑驳的刻痕，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灵魂。这艘船与其余七舟并无形制之别，可它静卧水中的姿态却似有呼吸??每当日影西斜，船头那盏灯便会无风自亮，银焰微颤，如同守候一个未归之人。
他不是第一个来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名旅人姓陈，名砚，字子墨，原是江南一介寒门书生。三年前因在县学讲《孟子》时提及“民为贵”，被斥为“煽动人心”，革去功名，逐出书院。自此流落江湖，以抄书卖字为生。他曾以为自己不过是个被时代碾过的小人物，直到半月前，在一座破庙避雨时，于神像背后发现半卷残经，封皮已朽，内页却墨迹清晰：
>“八音齐，则天地正；一人言，则万籁鸣。”
更令他震骇的是，经文末尾附有一幅图：八盏松火亭灯围成圆阵，中央一人执断剑立于湖心，额心燃六瓣火焰纹??竟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画面分毫不差。
那一夜，他彻夜未眠。烛火摇曳间，耳边响起低语：“你说不说？”
他说不出。喉咙像堵着千斤石。
翌日清晨，他背起行囊，直奔明心湖。
此刻，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浸湿衣襟。他凝视着湖心石坛上的血书誓约??“人人执灯，即为松舟”??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他猛地解开外袍，只见左胸下方赫然浮现出一道淡红印记，形状扭曲如藤蔓缠绕，隐隐透出古篆笔意。
那是《伪史契》的烙印。
传说中，凡曾篡改文书、隐瞒真相、代笔洗白者，无论自愿或被迫，其魂深处皆会被种下此印。平日隐匿无形，唯当接近“心镜之力”时才会显现，并引发剧烈痛楚。这是历史对谎言者的审判标记，亦是赎罪之路的起点。
陈砚咬牙按住胸口，冷汗混着雨水滑下脸颊。他不知自己何时沾染此契，只依稀记得幼年家中藏书甚丰，父亲常深夜伏案誊写文书，口中念叨：“这一句不能留……这一段得改……”后来一场大火烧尽宅院，父母双亡，唯他幸存。族老说是天灾，但他记得火起之前，曾有黑衣人入府密谈整夜。
莫非……我父辈也曾参与删史？
念头一起，湖面骤然波动。七舟齐震，灯焰同时转蓝。一道清冷声音自水中升起：
“你来了。”
不是问话，而是确认。
陈砚抬头，见湖心石坛之上缓缓浮现出一道虚影??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碎光点汇聚而成的人形，轮廓模糊，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那影子开口时，声如钟磬，震荡湖波：
“你是第八松舟客轮回断裂后衍生的支脉，血脉中断，记忆错置，但魂根未灭。你体内流淌的不只是你父亲的血，还有三百年前那位焚稿御史的骨髓。他曾将一部《实录补遗》藏入砚台夹层，托孤于仆妇之子，而那孩子，正是你的先祖。”
陈砚浑身剧颤，几乎跪倒。
难怪他自小嗜砚如命，每逢研磨便觉心头清明；难怪他对文字异常敏感，一字之差也能察觉违和；难怪他在抄录官修史书时总觉胸闷欲呕……原来那些被抹去的句子，早已在他血脉里留下回响。
“那你为何让我活到现在？”他嘶声问道，“若我是支脉，为何不早些唤醒？为何让我背负罪感长大，让我亲手抄过多少歪曲事实的邸报？！”
影子沉默片刻，才道：“因为真正的觉醒，必须始于自觉的痛苦。我们不能强迫任何人拿起火炬，只能等待那束光刺进他闭紧的眼皮。”
话音未落，湖底再起轰鸣。一块未曾见过的石板缓缓升起，表面覆盖青苔，被人用手一点点抹开。陈砚定睛看去，竟是他自己幼年时亲笔所书的一段文字??那是他在私塾习字时临摹的句子：
>“国朝仁厚，百姓安居。”
可在这行字下方，却多出一行极小的批注，墨色黯淡，像是用枯枝划出：
>“可我家破人亡时，官府说这是‘风调雨顺’。”
那是他六岁时写的，写完后吓得连夜刮掉，还烧了纸片。可没想到，这段被他自己否定的话，竟也被湖底铭记。
“你看，”影子轻声道，“你从未真正闭嘴。哪怕只是偷偷写下一个疑问，历史也会为你保留痕迹。”
陈砚双膝重重砸入泥中，泪如泉涌。
他终于明白，所谓“执灯人”，并非天生英勇，而是曾在黑暗中挣扎过、妥协过、悔恨过，却仍不愿彻底熄灭心中一点微光的人。
“我想说。”他哽咽着抬起头，“我想说出我知道的一切。”
“那就开始吧。”影子伸手指向岸边一株老松，“折其枝，燃其脂，立灯于此。”
陈砚踉跄起身，走向那棵苍劲古松。树干皲裂如龙鳞，年轮深不可测。他伸手攀折最低一枝，指尖刚触树皮，忽听一声轻叹：
“等等。”
回头一看，杨昭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手中依旧握着那片青翠松叶。他面容未改，仿佛七百年光阴未曾侵蚀分毫。
“你要说的话，会点燃新的战火。”杨昭看着他，“不是针对某个朝廷，而是针对整个‘遗忘机制’。从此以后，你不再只是个逃亡者，而是被追杀的目标。地下的伪史之毒会反噬，天上的审查星轨会锁定你的心跳，人间的耳目将无处不在。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