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后人寻此证,当以血为引,开冰门。”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他声音平静,却重如千钧,“我父亲因追问此事,被贬为戍卒,冻死在北海。我母亲疯了,整日对着井口喊‘你说不说’……现在,轮到我了。”
陈砚之接过铜牌,郑重收入怀中:“我们明日出发。但你要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再也无法回头。真相不会奖赏勇敢,它只会考验灵魂。”
沈知微笑了,笑容苍凉却坚定:“若连问都不敢问,活着也不过是另一种死亡。”
翌日清晨,雾锁汴京。
陈砚之向皇帝请辞讲席主持之职,只言“欲往西山访古籍残卷”。赵?默然良久,终未阻拦,仅赐下一枚玉符,上镌“信史无禁”四字,并派两名禁军老兵随行护送,实则暗中监察。
三人一车,冒雪西行。
越往西,山势越峻,林木越密。沿途村落稀少,偶见茅屋,皆门窗紧闭,墙上绘有古怪符咒,似在驱邪。村民见官车经过,纷纷避入屋内,动作迅捷如惊鸟。
第三日黄昏,抵达西山脚下。药库遗址早已荒废,唯余断垣残壁,藤蔓缠绕,形如巨兽骸骨。库门半塌,门楣上依稀可见“永宁药藏”四字,已被风雨剥蚀大半。
“就是这里。”沈知微指着东北角一处塌陷的地基,“我小时候偷偷进来过一次,下面有阶梯,通往冰窟。守卫说那是储藏千年寒冰之所,但从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陈砚之点头,命随行老兵守住外围,自己携沈知微举火而入。
地底阶梯蜿蜒向下,越走越冷,呼出之气瞬间凝霜。石壁潮湿,布满青苔,偶尔可见暗红斑点,似血渍,又似铁锈。
下行约百步,豁然开朗。一座巨大冰窟呈现眼前,穹顶高悬,寒气逼人。窟中央有一方石台,台上置一青铜匣,表面覆满冰霜,匣身铭文依稀可辨:
>“天圣七年残章录?第一卷”
>“启者须以沈氏血脉为引,违者立毙。”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咬破手指,将血滴于匣锁。刹那间,冰层裂开细纹,咔嚓之声不绝于耳。青铜匣缓缓开启,一道蓝光冲天而起,照亮整个冰窟。
匣中并无竹简,只有一面铜镜,镜面蒙尘,背面镌刻八卦与星图。陈砚之伸手欲取,却被沈知微拦住。
“等等!”他低喝,“我祖父笔记里提过,这镜不能随便照??它照的不是脸,是心。”
陈砚之顿住。
沈知微颤声道:“他说,当年有位同僚好奇偷看,结果当场七窍流血,死前只喊了一句:‘原来我也骗过人!’”
陈砚之凝视铜镜,心中忽有所悟:“这不是审别人的工具,是审自己的。”
他闭目,轻声道:“若我心中无私,便无所惧。”
伸手取镜,拂去尘埃。
镜面清明如水,映出他的面容。然而下一瞬,影像扭曲,竟现出另一场景:
一间昏暗书房,烛火摇曳。年轻的沈怀礼伏案疾书,神情痛苦。窗外雷声滚滚,一名太监模样的人推门而入,低声说道:“大人,太妃已入冰棺,皇后令您即刻销毁所有记录,否则……株连九族。”
沈怀礼抬头,眼中含泪,却坚定摇头:“我可以死,但不能不说。”
太监离去。沈怀礼撕下一页纸,塞入袖中,随后将剩余文稿投入火盆。火焰腾起,照亮他脸上最后一丝决绝。
画面一转,竟是陈砚之自己??他在考古现场拾起铜钱的那一幕,却被拉远视角。只见他身后不远处,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默默注视着他,手中握着一枚同样的铜钱。
陈砚之猛地睁眼,心跳如鼓。
“刚才……我看到了未来。”他喃喃道,“有人在监视我,而且……他也有一枚‘元亨利贞’铜钱。”
沈知微脸色苍白:“难道……清音卫从未真正消失?”
陈砚之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一事:“你说你祖父留下三份《残章录》?双史堂那份,我去查过,夹墙确实存在,但里面空无一物。松火书院地窖……十年前一场大火,烧得片瓦不留。”
“那就只剩这一卷了。”沈知微捧起铜镜,“但它不是证据,它是钥匙。”
“钥匙?”
“我祖父笔记最后写着:‘九井通幽,言台归心。唯有持镜者,能听见历史真正的哭声。’”
陈砚之猛然醒悟:“所以松火书院的地窖之所以建在井下,是因为那里才是最初的‘言台’原型!它不是用来广播的,是用来接收的??接收那些被掩埋的呐喊!”
两人相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与使命。
他们带着铜镜返回汴京,途中遭遇暴雪封山,险些冻毙。幸得一对猎户夫妇相救,才得以生还。那夜,陈砚之梦见无数人在黑暗中写字,笔尖滴血,纸上却无字迹。他问为何如此,一人回头,竟是幼年的自己,冷冷道:“因为你还没开始真正写。”
醒来时,泪湿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