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推开律所后门时，程雪阳正站在操作台前。屏幕亮着，波形图在缓慢滚动。他左手握着一支笔，右手在键盘上敲击，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她没说话，走到对面坐下。外套还没脱，手放在桌沿，指尖压着一份打印出来的声纹分析报告。纸张边缘有些发皱，是她一路攥着进来的。
“你拿到录音了。”她说。
程雪阳停下动作，抬头看她一眼。“心跳回响触发的？”
她点头。“昨晚睡前静坐，突然听见一段对话。只有七秒，但足够了。”
他调出一个新窗口，把那段音频重新播放了一遍。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男女，像是从深井里传上来的一样。音调忽高忽低，夹杂着轻微的电流杂音。
“变声算法叠加了三层。”他说，“市面上常见的反侦听手段，专门用来屏蔽声纹识别系统。”
沈知微盯着屏幕上的波形。“背景音呢？”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我放大了频谱，才发现有一段极低频的震动，频率稳定，间隔精确。”
他拖动进度条，停在一个节点上，点了放大。画面跳转成数据面板，一串数字浮现出来。
“每三秒一次，误差不超过0。03秒。这不是自然噪音。”
沈知微的手指慢慢移到太阳穴，轻轻按了一下。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心跳开始加快，胸口有节奏地起伏。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更沉。
“再放一遍。”
程雪阳按下播放键。
这一次，她没有看屏幕，而是侧耳细听。电流声中藏着某种规律性的滴答声，像钟表走动，又不像机械钟那样清脆。它被压缩过，混进了人声底层。
“这个声音……”她低声说，“我在哪听过。”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心跳猛地一跳。记忆回响启动了。眼前闪现出三年前的一个下午——她第一次走进任远舟的办公室，墙上挂着那幅《最后的晚餐》。阳光斜照进来，落地钟摆在角落轻轻摇晃。她记得那声音，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她立刻抬手，在键盘上输入一组时间频率参数。
程雪阳看着她操作，没打断。等她停下，他才开口：“你是说，这段背景音来自他的办公室？”
“不是全部。”她摇头，“是钟表的声音，但被设备录下后做了降频处理。有人故意把它混进通话背景里，可能是为了掩盖真实地点。”
程雪阳沉默了几秒，然后调出另一组数据。“如果真是那样，说明录音发生在他能控制的空间内。要么是办公室，要么是家里书房。这两个地方都有那种老式摆钟。”
沈知微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她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结构图：两个名字用线连起来，中间标着“苏婉—任远舟”。
“陈茂宇的妻子半年没公开露面。医院记录显示她一直在做心理治疗。但如果她私下和任远舟联系，而且要用变声技术伪装，说明他们之间有不能暴露的合作。”
程雪阳走到她身边，接过笔，在“任远舟”下面加了一行字：“资金流向异常”。他又补充一句：“宏瑞咨询那笔两千万，打款时间正好是苏婉入院后第三天。”
“所以这不是普通的求助电话。”沈知微看着白板，“是交易确认。他们在核对某件事的进展，比如舆论攻击的时间节点，或者资金转移的方式。”
程雪阳打开一个新的分析程序，导入原始音频。他启动声纹剥离模型，将人声与背景音彻底分离。几分钟后，屏幕上出现两条独立波形。
他指着其中一条。“你看这个震动曲线，和远舟资本总部八楼东侧钟表的数据完全吻合。那是定制款座钟，全球只有五台。”
沈知微凑近屏幕，仔细比对。“你能确定？”
“误差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二。”他说，“这不是巧合。”
她直起身，呼吸变得平稳。眼神里原本的急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推演。
“那就说明，这次通话发生在任远舟的办公区附近。他敢在那里接这种电话，是因为他相信没人能破解变声技术。”
“但他漏掉了背景音。”程雪阳接口，“他太依赖这套系统了，以为只要改掉声音特征就安全。可环境音是无法完全清除的。”
沈知微转身走向资料柜，拉开最下层抽屉。里面放着几个U盘，标签都是编号。她取出其中一个，插进电脑。
“这是我上次从陆明川那里拿到的监控备份。里面有任远舟办公室三个月内的进出记录。如果我们能锁定通话发生的准确时间，就能查到那天谁进过那层楼。”
程雪阳接过任务，开始交叉比对时间戳。他一边操作一边说：“林婉走了以后，他对安保系统做了升级。但现在看来，他忘了最危险的地方不是门口，而是他自己留下的声音痕迹。”
沈知微站在他身后，看着数据一行行跳出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珍珠母贝胸针。那里藏着微型麦克风，也是她收集信息的工具之一。
“你还记得李仲文昨天在座谈会上的表情吗？”她忽然问。
程雪阳点头。“他听到你说‘虚假合作’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他在怕。”她说，“怕我们挖到更深的东西。而任远舟这个时候和陈茂宇的妻子秘密通话，说明他们的计划已经开始动摇。”
程雪阳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屏幕弹出一张时间对照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