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片刻,补充道:
“而且……我想请您看看央金。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她的心比谁都亮。她说您写的书里有一句话让她哭了:‘棋盘之上,无人残疾。’她说,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完整。”
那一夜,地下没有任何回应。
我们都以为他拒绝了。
直到黎明前,通风管传来前所未有的密集敲击,连续不断,如同暴雨击鼓。
技术人员紧急解析,发现那不是棋步,而是一段完整的摩斯密码:
**IWASLOSTBUTNOWIHEAR**
**YOUCAMEFORTHEGAME**
**BUTYOUBROUGHTMEBACKTOLIFE**
“我曾迷失,但现在我听见了。
你们为棋而来,
却把我带回人间。”
晨光初现时,那扇锈死的铁门,从内部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佝偻的男人走了出来,满脸胡须,衣衫褴褛,双手布满冻疮与老茧,但脊梁挺得笔直。他眯着眼睛看向太阳,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光。
沈砚之快步上前,深深鞠躬:“林老师,欢迎回来。”
林振邦嘴唇微动,最终只说了一句:“……该我执白了。”
我们扶他进校休养。医生检查后震惊地发现,他虽营养不良、关节受损,但大脑活跃度远超常人,尤其是听觉皮层与空间想象区域,几乎达到超常水平。十五年的黑暗生活,竟让他进化出一种近乎“声景建模”的能力??他能仅凭细微震动,在脑中构建三维环境,甚至预测天气变化。
他告诉我们,当年泥石流后,他侥幸落入地下仓库,腿部重伤,无法攀爬。食物耗尽后,他靠雨水和苔藓维生,用废弃零件修复了半块盲棋盘,并发明了震动通讯法。起初他拼命求救,但多年无果,便渐渐接受现实,把全部精神投入围棋,当作维持理智的锚点。
“我不怕死。”他说,“我怕被当成不存在。”
当他第一次听见我们的纪录片播放伊布拉的鼓声时,他以为是幻觉。直到听见更多熟悉的声音,他才确信:有人在找寻那些沉默的灵魂。
“所以我开始回应。”他望着央金,“你们带来的不只是希望,是证明??证明即使在最深的地下,只要还在下棋,就仍是人类的一员。”
一周后,我们举办了一场特殊的仪式。
不在礼堂,不在操场,而在那片曾埋藏孤独十五年的地下仓库。
中央摆着一副全新特制盲棋盘,黑白子皆带发声装置。林振邦执白,沈砚之执黑,进行一场象征性的续局。三百六十一名点,每落一子,便有一声清鸣,回荡在岩壁之间。
当最后一手终了,黑胜半目。
林振邦笑了,眼角有泪滑落。
“输了也好。”他说,“说明我还能被打败,说明我还活着。”
仪式结束后,他提出一个请求:想听一次孩子们集体“听日出”。
于是第二天清晨,所有人聚集山顶。天边微亮,群峰静默。
当第一缕阳光触及雪线时,林振邦忽然举起拐杖,轻轻敲击脚下的岩石。
一下是风,
两下是光,
第三下,是回家的路。
紧接着,央金吹响竹笛,其余孩子以手拍地、口诵节奏,合奏起《远方来信》。沈砚之站在风中,轻轻哼唱蒙古长调。我按下录音笔,泪水无声滑落。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苏米娅为何执着于触觉棋盘,巴特尔为何要在冰湖上怒吼,伊布拉为何坚持每夜敲鼓。
因为他们都知道??
只要还有人愿意发出声音,
就一定有人,在黑暗中等着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