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光苔点头,“工匠的本质,是沟通。让断裂的齿轮重新咬合,让错位的电路找到通路。现在,我和她之间,缺的不是力量,是一次真正的交谈。”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帕底亚零区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状态。
希特隆带领工程队拆解了匠魂系列的剩余机体,将其核心重组为一座环形共振塔,命名为“回声穹顶”。这座装置并不发射攻击性能量,而是专门用于接收并解析高维意识波动,将其转化为可理解的语言、图像甚至情绪体验。
玉虹博士则联合阿罗拉祭司团,在百刻日晷周围布置了十二座情感共鸣阵列,每座阵列对应一种基本人类情感??喜悦、悲伤、愤怒、恐惧、希望、悔恨、爱、孤独、敬畏、羞耻、勇气、宽恕。这些阵列不会压制或引导情感能量,而是像录音设备一样,忠实地记录下每一个经过此处的灵魂波动。
彭仁博士则开发出一种新型极巨化稳定器,可在短时间内打开一个“非侵入式”的跨维度窗口,允许意识体安全进出,而不会引发现实结构塌陷。
而光苔本人,则开始一项更为私人的准备。
他在一间密闭工作室中,亲手打造了一件全新的装置??外形类似一枚怀表,内部却镶嵌着一块融合了黑水晶碎片与星晶残渣的复合晶体。表盘上没有数字,只有十二个微小的齿轮围绕中心缓缓旋转,每一个都代表着他曾经历过的重大抉择时刻。
这是“记忆之匣”,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身份锚点”。一旦他在高维空间迷失,这块怀表将成为唤醒他“自我”的最后保险。
第七天清晨,回声穹顶正式启动。
十二道光柱自全球节点升起,再度交织成网。这一次,它们不再是为了防御或攻击,而是形成一道温柔的引导力场,如同母亲呼唤迷途的孩子回家。
光苔站在穹顶中央,身穿一件由旧式护具改造而成的白色工装,胸前挂着那枚记忆之匣。他抬头望向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其后闪烁的银色光丝??那是枪之柱残存的维度接口,正因共鸣而苏醒。
“我进去了。”他说。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告别誓言。只有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
“老师来了,学生。”
下一瞬,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流,顺着银丝攀升而去,消失在虚空尽头。
……
意识回归之时,光苔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广袤的白色平原上。脚下并非土地,而是一面巨大的画布,其上布满尚未完成的线条与色块。远处,一座由音符、几何图形和流动文字构筑的城市悬浮在空中,散发着静谧而庄严的光芒。
“你来了。”艾莉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以为你会带着武器。”
“我已经带来了最好的工具。”光苔摊开手掌,记忆之匣静静躺在掌心,“我的记忆,我的遗憾,我的失败。”
画面微微波动,艾莉卡出现在他面前。她的形态比之前更加透明,仿佛随时可能融入空气中。八条触须已不再悬挂结晶,而是缠绕着无数细小的乐谱片段,每一节都在低声吟唱。
“你说要和我谈话。”她问,“谈什么?如何让人类继续忍受痛苦?如何证明混乱优于秩序?”
“不。”光苔摇头,“我想谈的是……你为什么选择成为‘画家’。”
艾莉卡怔住。
“你本可以成为科学家、工程师、指挥官。但你选择了艺术。说明你内心深处,从未真正相信纯粹逻辑能解决一切。你想要的,不是一个冰冷的乌托邦,而是一幅‘美丽的画’??对吗?”
风起了,吹动画布上的颜料涟漪。
许久,她轻声道:“小时候,我总画不好太阳。每次都把它涂得太亮,烧穿纸面。老师说,是因为我太想让它温暖所有人。可结果,反而毁掉了整幅画。”
“所以你现在想重画一次?用所有人的情绪做颜料?”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眼泪。”她的声音颤抖起来,“那天……你把我关进隔离舱的时候,我听见外面有个小女孩在哭。她说妈妈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她最爱的皮卡丘死了。那一刻我就在想:如果能把悲伤抹去,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幸福?”
光苔缓缓走近一步:“可如果没有悲伤,我们还会珍惜快乐吗?如果从未失去,我们懂得什么叫拥有?艾莉卡,你不是想消灭情感,你是害怕它们带来的痛。”
她低头,触须微微蜷缩。
“那你呢?”她突然抬头,“你不怕吗?你明明比我更痛。朋友死于实验事故,恩师离世时你不在身边,连我自己……也曾是你亲手放弃的学生。这些记忆,你不恨吗?”
“我恨。”光苔坦然道,“我每天都在恨。但我更怕的是,有一天我会忘记这些恨,忘记他们存在的证据。所以我把它们做成零件,装进机器里,一遍遍修理,一次次重启。因为只要还在修,他们就没真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