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他喉结滚动着,但叫了一声,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祝宇歪头看他:“嗯?”
但赵叙白把眼睛闭上,不说话了,祝宇以为他要困,就放轻了点动作,夜里好静,屋里亮着一盏夜灯,明明是很柔和美丽的灯光,但不知怎么的,祝宇突然感觉赵叙白不是困了,而是……有些伤心。
因为他紧紧抿着嘴,似乎很紧张,睫毛在抖。
“怎么了,”祝宇往下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发,“跟我说说。”
喝醉的人是这样的,酒精是把钝刀,能撬开所有封存的记忆,倒出藏着的满腔情绪,所以祝宇只是安静下来,看着赵叙白薄薄的眼皮。
赵叙白翻了个身,脸几乎都挨在祝宇的腹部了:“我……好难过。”
祝宇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宇,”赵叙白说,“我怕自己要失去你了。”
祝宇笑了,哄孩子似的:“没,我不是好好的在吗。”
他一笑,赵叙白就能感觉到脸颊传来的震动,祝宇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很柔软,像蓬松的云,贴上去热烘烘的。
赵叙白又靠近了点:“你之前也这样说,你骗我。”
祝宇还在笑:“哪儿有。”
赵叙白说:“我找了你两年。”
这下,祝宇不敢笑了,但他也不敢接话,就好脾气地挠了挠赵叙白的头发,道歉似的。
其实,赵叙白说的时间少了,真正加起来,大概有将近三年的时间。
他俩认识得早,初中就一个班,按理说祝宇这种没啥背景的乡下小孩,是进不了省会城市的初中的,但他遇见了杨琴,杨琴和祝立忠是远房亲戚,那年返乡吊唁,看到了祝宇。
命运仿佛在这一刻,朝他微笑了一下。
杨琴是位大夫,六十多岁了还被单位返聘,很严肃认真的一个人,儿女们早已成家立业,老伴也走了多年,如今空荡荡的屋里,只剩她与满墙的奖状作伴,看见祝宇的时候,瘦削的小孩正拧着收音机的螺丝,脸上还蹭了黑油。
“你会修这个?”她很惊奇。
“嗯!”祝宇笑起来,“我看说明书学会的。”
那生着冻疮的小手,指节冻得发红,却很灵巧,螺丝刀旋转间,老旧的收音机突然“吱呀”一声,吐出一串杂音,接着便传来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虽然有点滋滋啦啦,但完全够用了,没多久,祝立忠醉醺醺地迈进房屋,眼睛都没往杨琴这边瞟,抬脚就踹飞了收音机。
连杨琴都被吓了一跳,可男孩却不急不躁,也不恼,安静地等着祝立忠离开,就跑到墙角,把收音机捡起来,重新修。
这次修的时间,要长一点。
去世的是族里一位辈分高的老人,灵堂摆得阔气,请了不少人吹吹打打,唢呐声中,男孩再次举起收音器,冲杨琴笑:“看,又修好啦!”
他似乎没什么畏惧,也不伤心,无论遇见什么困难,都坚韧而顽强地活着。
“像一株野草。”
来的路上,杨琴在田埂边见到很多野草,被车轮碾过,被暴雨冲刷,可只要雨后天晴,它又歪歪斜斜地支棱起来。
祝宇不知道杨琴是怎么跟祝立忠谈判的,似乎请来了长辈施压,也可能给了钱,总之,祝立忠很满意,而他被杨琴拉着手坐进车里时,身上拎着的小包里,只有两件破旧的换洗衣服,和缺页的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