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不少时间。
万家夫人终于现身,才过去几日,雍容的妇人便落魄成如此模样——
面容憔悴而枯槁,无神的双眸像两个黑漆漆的洞孔,眼睑却肿的如馒头一般。
她被两人架着才勉强前行,一旁的小女孩被其中一人牵着小跑起来。
万家父子的尸身凭官牌已经识清,只待官府领亲属最终确认。衙役看过夫人哆哆嗦嗦递来的家牌,不动声色地在转身时向一旁的钟廷璋递过一个眼神。
深闺妇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环境,尚未在衙役带领下走进深处便挣脱去一边扶着树干呕了个昏天黑地。刺鼻的腥臭从积聚的腐烂尸身上汇聚,弥漫在整片空地,又飘扬笼罩在安京城的上空。
夏怀夕八风不动地站在房檐之上,任凭冬风将黑色的披肩吹得猎猎作响。她直身而立,黑色面纱之下的眼眸一错不错地望着校场外女人才呕过一番胃中酸水,便又扑倒在丈夫儿子尸体之上撕心裂肺地哭喊。
仿佛顷刻间便要将自己身体中所有水分都挥霍出去一般。
“有没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夏怀夕突然开口。
见一旁人不回话,夏怀夕侧过头看向女子:“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夫死子亡,妻女哭丧?”
冰如被粗绳捆在身前的双手无意识地绞得死紧,心中滋味从胃中翻上酸苦来,不知是被这气味熏的、还是别的什么。
她看着那小女孩被掀开草席露出的焦黑腐烂的尸体吓得发抖,本能地后退两步又被人拖拽回来噗通一声跪在那石灰地上。
小孩童,总是无法在第一时刻品尝到至亲离去的什么痛苦滋味。她瞧着那一团烂肉与裸露的阴森白骨,再如何都没能将其与“父亲”“兄长”的字样联系在一起。
这样的离去,总要如同重石般迟钝地在未来某一刻砸回心里,砸出一个无可埋补的空缺。
但母亲哭得嚎啕,她眼眶浅,也跟着吧嗒吧嗒掉出好多滴眼泪来。
如同当年在百丈内的京兆府门前的自己。
半晌,冰如突然笑出声,泛白起皮的双唇咧出一个近乎诡异的弧度,腥咸的泪水却从眼角蜿蜒一条河流。
“是啊!这就是我想看到的。我就是要万家的所有人经历和我们一样的切肤之痛,免得我们到了九泉之下轮回,作鬼都不放过他们!”
夏怀夕沉默片刻,深深叹口气:“这是你想看到的,但为了你想看到的这些,造就了你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些百姓,为了早些寻得尸骨让亲人入土为安,挨饿受冻地嗅着这腐尸味站了整整一宿。你不过是为了听这一声哭嚎,那这方圆之内的嘶吼你可也听得真切?这半个京城流离失所的苦难人,有多少要被葬在这个冬天?”
“冰如,人非圣贤,为报杀父之仇虐母之恨,与万家结下的血海深仇不得不报,我都能理解。但他人何辜?”
“这京城之内有多少苦命人苟延残喘地挣扎求生,你这一场大火又断送了多少个家庭的未来,你可知?!“
她步步紧逼,黑纱之下眼眸微眯,利剑般直指人心房。
“到底为何要受人指使?”
“只将大火将起的字条带给周边几家店铺报信又能改变什么?”
“你以为这样就能试图赎救自己的罪恶之心了吗?”
“我没有!”
“我没有!”
冰如歇斯底里地大吼,眼眶中尚未流干的泪水划出两道裂痕,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