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的眉头皱了下,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也没料到这位新少夫人这般咄咄逼人,心下难免担忧,她是奉命伺候她的,主子难缠,下仆难做。
让少夫人从后门进,不要引起什么动静是公主吩咐的。但嬷嬷可不敢这么说,正要跪下将责任揽下,说一些“婢子疏忽,怠慢了主子,求主子责罚”之类的话术。白驰已大步离开,兀自参观了起来。
大长公主府占地极广,亭台楼阁,假山湖泊应有尽有。天然雕饰,匠心独运,美不胜收。
一切都挺好。
就是吧,这府里的人不是一般的沉闷。似乎连走路的间距都是拿矩尺丈量过的。
当天晚上,沈寂没有回来,白驰一人独占一张大床。
公主划给她的院子也很大,仆妇丫鬟加一起共三十六人,各司其职。
白驰作为一个能独立生活的正常人,寻常不喜人不离身的伺候,一些顺手就做了的事,也不习惯吩咐人。
然而,她这样的并没落得丫鬟们一句好,反而背后议论她出身低微,不似平京贵女矜贵。
当然了,公主御下严格,她们是不可能表现出来什么,只白驰晚上睡不着,偶然听到人议论她,便听了一耳朵。
之后又过了七八日,也没人来关照她。当然,更没人敢管束她,一应供给都是最上乘的。每日早晚都有府医来请平安脉,什么人参灵芝,但凡需要,无有不应。仆从也伺候的小心翼翼。倒是有个年岁比较大的嬷嬷说了她几句,大意就是训斥她没规矩,要教导她,被她轻飘飘一个白眼翻过,视她为空气,把老嬷嬷气得不行。
后来才知道,那位容姓老嬷嬷是公主的乳母。难怪架子大派头大。
如果沿着公主府的围墙,靠近国公府那面墙,这几日的热闹就没断过。有说皇上皇后都来见过小公爷了。大长公主照看着长大的太子和瑞雪公主也都来了。
有说谢家开了祠堂,祭拜祖宗,正式让小公爷认祖归宗,改回本名谢无忌。
也有说,高宗皇帝龙心大悦,赏赐了无数珍宝,又颁下圣旨,当年亲封的郡王爵位仍作数。即日便要沈寂入朝听封。只谢孝儒一再推拒,怕乍然的荣宠加身,坏了孩子心性。说要等他二十五岁后,做出了一番成绩再封爵位也不迟。
高宗皇帝哪肯依。长姐同谢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从龙之功。又曾以命换命,救下太子。这份恩德,一直无以为报。若不是太子乃国之储君,他都恨不得将儿子过继给他家。如今谢无忌找回。高宗皇帝看这个亲外甥,真是哪儿哪儿都是极好的。送不出去的赏赐只想往他身上堆。那些年的愧疚压得他太难受啦,终于有了回报的地方,皇帝又岂会吝啬。
按周制,有封号的公主皆有封地,但公主去世后,朝廷会收回封地。高宗皇帝为了外甥就破了一次规矩,提前颁下诏令,将来大长公主的封地由其子谢无忌继承。
一时间,煊赫荣宠,可谓荣耀至极。
整个平京城内,人心浮动,尤其是有女儿的人家,等不及探听清楚,就着急忙慌的试探着提了亲,生怕被人抢了先。
第27章无形的网
是沈寂做足了思想准备,也没料到是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长者尊贵者无一不疼惜怜爱他。地位不如他的,无一不毕恭毕敬,一片真心。所有人都因他的到来或欢欣雀跃或热泪盈眶。这冰雪未融的料峭春寒,似乎都因他的到来而温暖了起来。
人人都对他充满了善意爱意,每个人都关注着他,眼里都是他,追随他仰慕他,对他嘘寒问暖体贴备至。仿佛他曾经所遭遇的冷遇折磨都只是一场错觉。
明明是同一片天,却似换了天地人间。
然而,他清楚的知道,如今的这一切才像是一场浮华虚梦。
如果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接回来,一定会感动感激,很快的融入这一切。现在的他,人人都觉得他进退有度,端方有礼,虽略显不够大方,可这些都不要紧,权贵世家养一养,气度自然就有了。
他的爹娘就是他的底气。
可是,沈寂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父母亲长,他从前靠无可靠,现在谁都敞开了肩膀想让他靠一靠,他反而不知所措了。
拘束,别扭,不安,他都可以很好的掩饰,只是他的心终究骗不了他自己。
这些日子,他忙成了陀螺,见很多的人,参加很多的宴请,仪式。他的母亲给他请了宫里的老人教他规矩。又亲自同他说平京城内各级勋贵间复杂的关系,恩怨情仇。他的父亲又怕这些繁杂俗物会影响他的功课,让欧阳先生盯着他,谢灵空等一干谢家子弟陪着他。谢孝儒抽空的时候还会亲自教导他。
他每天都忙到很晚,脑子塞得满满的,身体也很累,几乎沾上枕头就能睡着。
可每个不经意间,他就会想她。
他总以为明天或许就有空了,也许他就敢张口和父母提一提了,他已经许多日没见他的妻子了,他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不知她适不适应。
他也不是经常能见到侍书,因为从第一天进国公府,侍书犯了个错,谢安就将人带走了。
沈寂因为弄墨的死心里一直有阴影。脸色大变,抓住侍书不放,侍书也鬼哭狼嚎。
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谢安神色不变,笑了笑,说他不是要对侍书做什么,而是打算给侍书找个师父,教他学规矩,毕竟他是小公爷的贴身小厮,而这里是——国公府。
到了晚上侍书果然回来了,身上皮肉都没有破损,还换了新衣裳,打扮的光洁鲜亮。就是不怎么敢说话了。问急了,他双手合十连连下拜:“哎哟我的亲公子啊,求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从小跟着您没大没小惯了,嘴上没个把风的,规矩也不好。安总管说了,要是我再犯错,就再多找一个师父,没天没夜的教我,直到我学会为止。”
侍书同沈寂一样,每个白天出去,晚上再回来,陪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