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进得平安州境内,不少夜行人在集结设伏。为首的是骆睦亲信。很明显,这是一场针对云无择的暗杀。
他见识过云无择的本事,长庚功夫应该在其上。但猛虎难敌群狼,何况车队中还有不会任何功夫的然哥儿。若真动起手来,所有人都会去保薛启辰和庄聿白,而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然哥儿……
然哥儿不能有事。
云无择一行很快便到埋伏之地。若他出面劝对方改路而行,却又不妥。
一则自己与骆家同属懿王阵营,对方自不会相信自己之言。二则,骆睦像是下了狠心,即便此时云无择一行改道,侥幸躲过一时,但乙是了解骆睦的。目标已定的情况,骆睦的刀落不到猎物身上,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公子乙想到一人,孟知彰。
孟知彰与这位公子乙,上次葡萄园一战后,再未见过。数月前,彼此敌对,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何曾想此时再见,对方却是来通风报信。
公子乙简要说明来意。他顿了顿,觉得对方可能不信自己,正想补充几句。
孟知彰一抬手。他信他。
公子乙是懿王心腹,此人性情孤僻,行事诡谲,永远给人一种苦涩的阴冷感。若为敌人,是个十足十的危险人物。但这层潮湿晦暗的披风之下,又似有一股君子的堂正之风。
孟知彰带人朝驸马坡去了。他信乙,他也信骆睦。
凶手对自己初次得手的案发地,往往有种特殊情结,类似初恋般的心悸。胆战心惊,又着实让人欣喜若狂。
若时机成熟,他自是不介意旧地重游、故技重施。
公子乙并未随行。他去了悦来茶坊。
去见九哥儿。
*
然哥儿呆呆跪坐在路中,看着那匹马带走了他刚刚相认的哥哥。
从小到大,他幻想过无数次,或许自己还有亲人在这个世上。哪怕不得见面,只要想想对方与自己同沐一轮朝阳,同照一轮明月,他便是这世间最知足,最幸福的人了。
他也幻想过有朝一日,或许在茫茫人海中,突然有人停下来唤出自己的名字,说自己便是那个他朝思暮想、苦苦寻找的家人。如此想着,梦中也能笑醒。因为这样,自己便不再是个孤儿。
当然,也无数次想象与亲人团聚的场景。哪怕亲人现在是褴褛乞丐,草莽贼寇,哪怕相认之地在躁糟烂的泥淖沟渠,他也都愿意。
怎样他都愿意的。
他心中向佛祖菩萨、各路神明求了万万千千遍。
佛祖神明听到了他的祈求。然哥儿没想到,神明只听了他愿望的后半句。
这场他苦苦盼了一生的团聚,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硬塞到自己面前。
他此生谨小慎微,向来与人为善,自认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四邻。为何苍天要同他开这般玩笑!
是团聚了。不过只有瞬间。接着便是天人永隔。
早知道愿望是这般刺在自己心上,他宁可不要。
没人听见他心中的控诉。
漫天雪片糊了他的眼睛。不知在看来时路,还是看生生断在眼前的这条路。
他的脸上血污一片,却没落一滴泪。
*
庄聿白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齐物山家中的床榻上。
一双手被另一双手紧紧握着。
“孟知彰,我还活着么?”
庄聿白以为自己要死了。昨夜在骆家劫杀困境中,他确实有很多次可以死掉的机会。
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自己死掉,就能穿越回去,回到那个他熟悉的现代世界。自己本该高兴的。可他胸口却像压了千斤巨石,剧烈的钝痛,让他呼吸也变得困难。
驸马坡上,意识半醒半睡之际,想到此时一别,此生将永远见不到孟知彰,一颗心像被铁锤重重击打,击碎,碎成粉畿。
庄聿白自己也承认,他确实无数次动过想离开的念头。可真的要离开了,他满脑子想的是很多事情还没做完。
他还没赚到足够的钱支持孟知彰进京赴考。他还计划在京中买房安家,京中的金玉满堂和茶炭生意,目前已有一二眉目。他还没能好好享受一下这一世的纸醉金迷和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