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叫免税粮?”牛大叔有些懵。
“牛大叔,您是我们这里最有见识的,连府城都去过,怎么连个免税粮也听不懂了?”
免交税粮自然是听的懂,牛叔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活了大半辈子,新皇都换了两个,可从未听说百姓种地不用缴税粮的。
每年收成结束,最重要的就是缴税粮。如今是儿子赶车去缴,从前都是自己肩挑背扛一步一个脚印地步行去缴。
他记得自己八九岁上,跟着家中大人去镇上缴纳税粮。往年双脚背过去就可以,那年要交的却尤其多,家中甚至还用上了车。倒不是家中收成变好,而是上头硬性规定。
那年初春西境战事起,夏收时,税粮已经飞涨到收成的五成。
父母用补丁摞补丁的几只麻袋装满粮食,又小心翼翼搬上年久失修、破损不堪的木车板。孩子们从来没在自家院子中见过车,简直比过年还开心。
还是孩子的牛叔不知道,这是生性要强的祖父赔了几天笑才借来的独轮车。他也不知道,粮税占收成两成时,家中日子便已艰难,而如今却要缴五成税粮……他更不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将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
面朝黄土,奋力推车的父亲,一颗头颅越垂越低。空荡荡的裤腿,蹬在滚烫的大地上。一路扬起的尘土,像一串挥不去的叹息,无奈、无助、又无望。
祖父没熬到那年秋收,就去世了。
家中二妹,最喜欢“哥哥,哥哥”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的二妹,饿得慢慢不会笑了。一双眼睛在瘦瘦的小脸上显得越来越大,小肚子也越来越鼓,到后来就白天晚上地哭。气若游丝,像只病弱的小奶猫。
没多久,二妹也随祖父去了。
如今日子越来越好。可曾经那灼心的饥饿感,那细弱的哭声,早刻进牛叔的骨血和记忆。
眼下竟给农人免税粮。牛叔一双手不停抖着,仰头看了看天。
若当年也能免去税粮,祖父便不会离开,二妹……如今,也应该儿孙满堂了吧。
当然,所有人都清楚,即便眼下不免税粮,全村上下也没有谁家会吃不饱饭。一则琥珀带来的肥田术,家家户户都有余粮;二则琥珀开创的茶炭生意和葡萄园,整个孟家村两年内成了十里八乡最富裕的地方。
庄聿白,当之无愧是孟家村的小福星。
小福星和他相公一起完成祭祖流程,刚出祠堂门,便被人团团围住。
牛婶握住他的胳膊,不停嘘寒问暖,“一路累不累?怎么看上去瘦了不少!是不是知彰欺负你?你跟婶子说,婶子给你撑腰!”
柳婶直接递上来包热乎酥饼,知道庄聿白喜欢吃甜食,特意加了牛乳:“我新包了羊肉馅的饺子,走!跟婶回家尝尝!”
庄聿白笑着一一谢过众人的热情,许久未来,仍是那般亲切、熟悉。
忙完祠堂中事,孟知彰和庄聿白回了老宅。
牛叔牛婶已将老宅收拾停当,房中被褥、碗盏也都准备齐全。院中那颗石榴树越发旺盛,墨绿色叶片层层叠叠,不时露出几个圆滚滚的红色花苞。
阳光洒满庭院。安静,安心。
终于只剩夫夫二人。孟知彰搬了个竹凳,扶庄聿白坐下。自己则单膝点地,蹲在一旁。
“庄聿白,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庄聿白眼珠转了下,带着三分疑惑对上与自己视线齐平的眸子。
“今日,是祭祖的日子。”
“也对。也不对。再想想。”孟知彰视线稍稍偏移,眼前人眼尾这枚红色泪痣,越发可爱了。
庄聿白抿了下唇,摇摇头:“想不到了。”
孟知彰弯曲的腿,向前靠了半分,轻轻握住庄聿白的手。
“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第219章大婚(三)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庄聿白眸心一空,穿越来时的窘迫,忽地窜到眼前。
他只知道那是春夏之交,哪里记得具体年月时日。若预知这户院落的主人就是有朝一日迎娶自己之人,身为直男的庄聿白,恐怕宁可被应龙撕碎在山中,也绝不踏进这院落半步。
还有,那锅中饼子不会吃,孟知彰的衣服不会穿,他那张挤挤挨挨的床,更是不会睡……
不过话说回来,若只是做兄弟的话,孟知彰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天下第一不错。
庄聿白唇瓣微张,失焦的眼神稍稍收拢,放置在眼前人盯着自己的双眸上。此刻孟知彰似乎正轻声同自己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