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带这么一个小年轻来,八成是欠了程导什么人情,带人来亮个相,象征性地引荐给做新兴投资的周总,能成就成,成不了拉倒,总之人情是还了。
小郑导演有些紧张地站起身,他的项目和方才那些宏大的谈论相比,太过于微不足道。
“我…我是郑微。”
他的声音发紧,透着沙哑,清了好一阵嗓子才继续说,“我想拍一部关于抑郁症的电影。主角是一个外人眼中的成功者,但是没有人看见他的内心是如何一寸寸崩塌的。我,我想探讨的是,一个人明明拥有了一切,为什么依然会感到虚无。”
“不是那种狗血的,是真实地去讲,主角是怎么被这个病困住的。他可能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外人看来什么都好,但是内心却在一片死水里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很多人不理解他们,觉得他们矫情,但是这种痛苦是真实存在的,我想拍出这种不被看见的痛苦。”
小郑的眼眸亮闪闪的,带着某种憧憬,却没在这里找到任何共鸣。
话音落下,包厢里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寂。
气氛有些尴尬。
周总自然明白这人是张老引荐给他的,见众人沉默,便笑着打圆场,“艺术,挺好,哈哈哈,就是题材有些小众。”
“是啊,太压抑了,不卖座啊。”有人附和。
张老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反应,清了清嗓,说道:“确实哈小郑,现在人看电影,都讲究一个过瘾,讲究一个爽,你得拍那种爆款,才有票房,知道不。”
席间有人轻笑,有人已然开始扭过头和身旁人聊些别的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插曲就要尴尬收场时,一直沉默的陆瞬缓缓抬起了眼,他的目光掠过众人,笔直地落在小郑导演的身上。
声音不高,“你需要多少?”
全桌的人都愣了一下,包厢里瞬间安静。
谁都记得,前一段时间,陆瞬拒绝了业内最炙手可热的制片团队。对方诚意十足,还带了当红顶流小生做陪,谁知陆瞬饭局中途就找借口离开了,称CL没有涉足这个领域的打算。
小郑也愣住了,一双略带青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陆瞬,难以置信道:“…您,您说什么?”
“这个电影,我投了。”陆瞬语气平静,擦了擦手。
“按最高规格配置团队,就按照你的想法拍,要真实,不要迎合市场商业化,也不用强行正能量,就把那种外人理解不了的痛苦和困境,拍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一些。
“让更多人能看到,能试着去理解,让病人觉得,有人懂他们,就够了。”
陆瞬的果断,让在场人看不懂,却也不敢再去轻视这个项目。
陆瞬说完,突然抬手按住胸口,轻轻皱了下眉。
“怎么了?”
“陆总不舒服?”
陆瞬摆了摆手,“没事,最近熬夜熬多了,心跳有点儿快。”
就在刚刚,心脏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后他整个人就好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迅速地往下坠,浑身发冷,心跳失序。
这不是他的感受。
是贺秋停。
陆瞬起身离席,经过小郑导演座位时留下一张名片。
“失陪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拨打贺秋停的电话。
打了三遍,没人接。
走出会所,司机已经将他的车停在了马路边,陆瞬坐上车,声音急得有些走调,“回家,开快点!”
天黑了,潮湿的风卷入车窗。
空气闷得不像话,像是酝酿着一场雨,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贺秋停独自坐在客厅里,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垂下眼,目光落在那个打开的纸壳箱子上。
卢清的遗物很简单,只有骨灰和一封手写信,冷冷清清地放在空荡的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