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在苏常夕肩头的下巴随即离开,但燕迟抓住她腕子的手却没松,反而越来越用力,就这样拉着她往回城的渡口走。
边走他还边碎碎念:“我这么个大活人就在你身后,你看不到是吗?尽追着不相干之人跑,那妖怪如今遁入了人群,贺兰宵又下落不明,你若是落在那妖怪手上怎么办?”
认识三年,他们一起溜下山逛过许多次集市,但都是闹哄哄一帮人,走散了便散了,待到约定回山的时间,自然会重聚在一起。她与燕迟通常是隔着一段距离各玩各的。
像今日这样被他捉住手腕拉着走,还是第一次。
还挺新鲜。
她这样想着,就这样乖乖地跟着他,没争辩,也没挣扎。
船桨搅碎月色,她被燕迟带到船尾坐好。水面起了雾,灯火通明的舞伶馆远远地伫立在水面上,一座座楼阁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在水雾中连成一线,看着像另一个世界。
突然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拉着她往船边扯了扯,她顺着那股力气趴上船舷,不明所以地看向燕迟,问道:“怎么了?”
河水冰凉,少年的手掌却粗糙灼热,重重地在她掌心蹭,甚至连指缝都被洗到。
苏常夕突然就想起了不嚣峰饭堂前那几只被厨子养的猫。
据说猫的领地意识极强,虽然它们不喜欢与主人太过亲密,但同时亦不会允许主人离开视线。若是主人身上沾有别的猫猫狗狗的味道,它们会产生巨大的危机感,需要重新在主人身上舔舐,标记上自己的味道,才会放下警惕。
不知道燕迟是不是因为变过一次猫,便把自己当成了猫。
少女虽只顾着修行,根本未想象过今后该如何与意中人牵手,但她本能地觉得不是这样。
她才不是他领地内的所有物。
苏常夕倏地将手抽回去,将手上残留的水珠往他脸上一甩,低声呵斥道:“你发什么疯?”
豆大的水珠打在少年眼皮上,他垂着眸,眉骨绷着,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没疯。”
一副极不服气的模样,苏常夕简直要被他气笑。
沉沉夜色中,两人都有些上头。此后的一段路,一直到进了蓦山楼,两人都是沉默着互不搭理。
苏常夕忘性大,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也忘了自己昨天夜里究竟在气愤些什么,但见到燕迟时还是感觉很别扭。
梵海寺的山道上,她咬着糖葫芦,看见燕迟不太自在地瞥过眼,轻声说道:“抱歉,昨天晚上是我的错。”
“嗯,是你的错,”她点点头,接着又笑道,“但我原谅你了。”
她觉得自己可真好哄。
他们都不是信佛之人,可既然来了寺庙,还是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按照祈福路线瞎逛。为了不被挤散,他们挨得很近。
在苏常夕第三次差点被旁人身上抱着的香烛戳瞎眼时,燕迟终于从她身后牵住了她的手,另一只则揽住她的肩膀。宽阔的胸膛抵在她背后,头顶拂来熟悉而清新的气息,苏常夕才惊觉初见时与她差不多高的少年,如今已经擅自脱离了稚气,迈向她所不熟悉的青年期。
少年好脾气地一边向周围的人说着“借过借过”,一边护着她穿过人群,终于来到一处空旷地,他竟也没松手,就这样将她的手拉到眼前,十分礼貌地问道:“就这样牵着吧,可以吗?”
都牵了这么久了,现在才问。
苏常夕觉得他真是狡猾。
她故意沉默了许久,直到少年脸上那股温和的礼貌终于挂不住,显现出几分焦躁,才大方道:“牵啊,免得待会儿我又牵错人。”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灵验的庙里都会有一棵挂符牌祈福的古树,但梵海寺是如此。
那棵挂满了符牌的树长在一处空旷地,被一圈栅栏围起来,树下安置着一张长桌,桌上笔墨符牌摆了一溜,供香客自取。
走出去时,苏常夕问燕迟:“你求了什么?”
燕迟一愣:“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苏常夕却满不在乎:“求神之事,说出来或许不灵,但我是求己,所以不怕。”
自信明媚的小姑娘,在阳光下笑得一脸张扬。
燕迟不自觉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问道:“所以你的愿望是要当掌门?”
“你怎么知道?”苏常夕睁大双眼,语带惊讶。
“整个苍梧山谁不知道?”
“噢,那你呢?”她又问,“你的愿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