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油条与灰烬
兰河的早晨，总带着油烟的味道。天还没亮，菜市场那条街就开始热闹：卖菜的、卖馒头的、收破烂的，还有赵铁民的油条摊。
他每天三点半起床，先点炉火，再和面。火光映在他脸上，皱纹像干涸的沟壑。锅里的油升温时发出“滋”的一声，那声音让他心里安稳——那是他唯一还熟悉的机器声。
“老赵，你这油条真香。”
“那是老手艺。”
“你以前干啥的？”
“修机器的。”
“怪不得干净利索。”
每次别人这么夸，他心里都会发紧。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在重复旧时代的节奏：每天点火、起油、收摊，像厂里上班那样打卡，只是没人再管他、没人发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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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会在摊位旁坐一会儿，看着街上的年轻人穿着西装匆匆走过，拿着咖啡杯、手机，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
有人会停下来拍照，拍那块写着“老赵油条——正宗手工”的招牌，发到朋友圈，配字：“老兰河的味道。”
他心里苦笑：他们拍的是怀旧，不是生活。
这些年，城市变得太快。厂区的老街被拓宽，宿舍楼改成旅馆，食堂改成火锅店。曾经那口铸造车间的老井，被水泥封上。
有一回，他路过旧厂宿舍，看到墙上喷着大字广告：“招商入驻，蓝星广场二期。”他站了很久，忽然有种错觉——那不是广告，是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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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秋天的一天，街头忽然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老赵？”
他抬头一看，愣住：“老顾？”
来人是顾行之的父亲——顾文斌，曾是厂里的副总工程师。那时他早退休多年，头发白得像霜。
两人对视了几秒，然后同时笑了。
“有多少年没见了？”
“自从厂倒那年吧。”
“唉，一晃十年。”
老顾接过油条，咬了一口，眼泪一下下来了。
“铁民啊，这味儿，跟当年食堂一样。”
“油条还在，人没了。”赵铁民轻声说。
他们坐在摊旁，一边喝豆浆一边聊。聊厂子、聊人、聊那段“光荣岁月”。顾文斌说：“我有时候想，那厂没了，咱干了一辈子算什么？”
赵铁民答：“算个梦。”
“可那梦也是真的啊。”
“真到后来全散。”
他们都笑了，但那笑里满是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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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顾文斌带着儿子顾行之来了。那天早晨，雾厚得像糨糊。顾行之穿着黑大衣，手里拿着笔记本。
“赵叔，我是顾叔叔的儿子，顾行之。”
“你爸提过你，说你在大学教书。”
“嗯，我在写一篇关于‘劳动伦理’的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