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花露婵的心颤动了,世间竟有如此痴情的男子。作为一个演员,在台上很容易碰上这样的事,在台下却极难碰上这般真诚、这样肯于为自已做出巨大牺性的人。而她刚才还在心里感到遗憾,他这样知疼着热,可惜是个“前台”。若是个演员,是个有一技之长、有身份和有前途的男子汉该多好!她感到一种心灵的愧疚,用充满温情的目光望着这个钟情于自己的男子。他则赶紧躲开她的目光,又低头按摩起来。她说:“那你平时为什么不答理她,不愿跟她多说话?”
“她太高了,太美了!我一靠近她就感到一种窒息,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完全,徒惹她嗤笑。”
“你今天不是一套套的,把天下的好词儿都用上了吗?”
“这……我也不知为什么。话说回来,即使把中国词汇中最美好的字眼儿都用到她身上,也不为过分,有时我真觉得她不是凡人。”邵南孙又有点慌不择句,“也许是这里的环境太幽静,再加上今天晚上放假,单身汉在假日里就感到孤独,愿意跟自己亲近的人交心。不过我说得太多了,可能使您厌烦。我没有别的意思,有些话在肚里存的时间太长,话一说开头就收不住了,这是违背我的计划和理智的。”
他的真情和这些动听的话语,令花露婵动情动容。。她也是女人,而且是演员,需要邵南孙的爱和崇拜,需要男子的情话,哪怕是滔滔不绝的废话呢!她仿佛是从心里溢出一种轻轻的、甜甜的声音:“你既然有这种感情就应该早向她表白。”
“不,不,我们之间相差太悬殊了,障碍也太多,无法克服。
我不想影响她的声誉,给她增添任何麻烦!”
“大学培养各种才能,包括愚蠢在内。这大概是契诃夫说的话。
我也许在大学里只学到了愚蠢而未学到才能。”
“那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甚至丢了自己的专业与特长,何苦呢?”
“重要的是感情的质量,而不是目的。我没有损失什么,相反倒非常感激她鼓起了我的勇气,唤醒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埋在我心里的全部感情。没有她,这些感情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苏醒。这使我自己也感到大吃一惊,原来我身上还藏着这么多的热情,像着了火一样,这样强烈,这样持久。为了这种感情,付出自己的一切都值得。她使我变得纯洁了,高尚了,我尝到了做人的滋味,爱比被爱更幸福,更圣洁……”他仰起脸,心里燃烧着的热情改变了他的容貌,在朦朦胧胧的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他的脸显得生动,热烈,甚至还透出几分俊逸和清秀,眼睛里迸射着烫人的光芒。花露婵那星星似的亮眼也正看着他。两个人的眼光互相映照,交溶,叠影,难以再分得开。
这眼光的交溶,心的交溶,使他们的感情一下子贴近了。这无疑鼓励了邵南孙,他猛地捧起花露婵的脚,放到自已的脸上,贴到自己的唇边,疯狂地亲吻起来。恋人身上的一切,都是可爱的,纯洁的。花露婵心摇神**,扑下身子抱住他的头……
邵南孙不敢动了,生怕惊醒了她,唤回理智,然后一把将他推开。他吻着她的脚,她抱着他的头,静静的,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屏声敛气,不忍打搅他们。邵南孙悄悄地将一只手臂伸到花露婵的背后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双腿,猛一起身,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一股难捺的冲动使他像中了魔一样,托着自已心爱的姑娘围着石凳跑了两圈儿。花露婵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南孙,你疯了,疯了!”
“我是疯了!不疯还叫爱吗?”
他停下脚步,望着她那纤美柔和的面容。她露出迷人的魅力,那秀长感人的眼晴里同样也翻滚着爱恋的热浪。她在等待,她在渴望他有进一步的表示,来征服她,让她顺从。他的脸渐渐贴上去。终于,两对燃烧的干渴的嘴唇紧紧贴在了一起……
胸腔里积压甚久的热恋,使他们疯狂了。此时的感情不加任何造作和掩饰,因而最真实,最富于人性,也最美。邵南孙浑身颤抖,颤抖得十分剧烈。一种巨大的突如其来的幸福冲击着他的胸腔,压迫着他的心脏。这证明他的真挚,他的单纯。此刻他无论做出什么举动,躺在他怀里的姑娘都不会拒绝,可他一丝邪念都没有。他不仅热恋她,还像对女神一样崇拜她。他的两条猛壮有力的胳膊搂抱过紧,使花露婵感到有点痛感,可是极其舒服。两个带着电荷的火热身躯这样紧密地接触,使她感到一阵阵晕眩,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他们两个无论是谁,大概终生也不会忘记这个时刻了!
任何一座所谓的不夜城,也总是暗处比明处多。湖边每隔二百米才有一个二十五瓦的电灯泡挂在树枝上,其中有一半以上的灯泡被“公园游击队”的弹弓打碎了。侥幸还发亮的,闪着昏黄善良的光,像老太太的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真愿意就一直这样呆下去,但那怎么可能呢?他们还得回到人间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花露婵慢慢睁开眼睛,轻轻地像是自语:“几点钟了?”
邵南孙小心地把她放回石凳上,看看手表:“快八点了。”
“你不是说有“游击队’吗?”
“这儿离市区较远,小流氓们鞭长莫及。即使有个把零散人员,也得到九、十点钟以后才出来活动。”
花露婵穿好左脚上的鞋,站起身,望着邵南孙的眼睛:“美吗?”
“美极了,我真不敢相信人间会有这样的幸福,一个凡夫俗子会有这样的幸运?”他也像在梦中一样喃喃细语。两个人又拥抱在一起。有了第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旦冲破了那最初的神圣防线,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她的脸,他的双唇也老想去触碰对方那温润柔软的香唇。
“瞧你这个馋样儿,平时倒装得挺老实,原来也是个大馋猫!”她在他怀里撒娇,用手指点着他的脑门,这逗得他心里的爱流又狂**起来。她笑了:“你的劲真大,我的肋条都叫你搂断了。我又渴又饿……”
“哎呀,我真该打!我的书包里给你带着桔子水和蛋糕,全忘了……”他松开手,掏出桔子水,打开瓶盖后递给花露婵,然后又拿出蛋糕。他坐在石凳上,她坐在他的腿上,两人同吃一块蛋糕,。同喝一瓶桔子水。
吃着吃着,花露婵突然笑起来了:“多亏有你这个细心的保镖,要不今天晚上得挨一顿饿。”
“您真叫人不放心,人家在算计您,而您是这样单纯,这样善良,毫无准备。我真担心事到临头,您没有自卫的能力。”
“呆子,别您呀您的!”花露婵毫不在意,“你是说武班侯?”
“他今天不会找你的麻烦了,小兰玉跟他走了,晚上大概也会跟他住在宾馆里。”
“那还有谁算计我?”
“你最碍谁的眼?”
“方月萱?”
“对,她要当团长,要当福北乃至全省的第一名旦。但在艺术造诣上却比你要差一大截,名气也比你小得多,而年龄倒比你大。你们又是同一行当,有你在,她永远成不了福北的第一名旦。你是她无法逾越的障碍,所以她才找丁局长做靠山……”
花露婵心里一惊:“月萱跟丁局长要好,这我也知道,但不一定真有什么事情。他们要敢排挤我,我就离开福北,要我的地方有的是,包括北京、上海的大剧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