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我口干舌燥,嗓子痒的厉害,想要咳,又没力气咳出来,心肺都疼。这使得我即便再想拿出平时的坚韧不摧,听起来也只能是一句虚弱无力的询问。
“真这么讨厌我?”他默默说,像是委屈万分。
要讨厌,也该是他讨厌我才对吧?我只是,还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心里准备。事实上,在广播室念出那段内容之后,我已经笃定了从此以后对他避而不见的心思。我自私的选择了这个办法来逃脱他对我的怨恨和责骂。可为什么命运非要这么捉弄人?我不仅没有躲开,还不得不单独和他对面。他何以还能能这样温和多情的姿态专注看我?
我心虚逃离他的眼神,慌张转移了话题:“我这是在哪里?”
“我家。”他说的自然而然。
嗯?我迟疑着环视四周的环境。墙壁是恬静的米黄,衣橱的奶油白干净又简单,紧挨着折叠书桌,再只有这张温暖舒适的大床,铺了深蓝色的床单,纺白薄被,偌大的幽蓝色枕头,附带我倚靠着的星星抱枕。大扇落地窗开着,风推开窗帘的缝隙里,流泻着轻轻浅浅的月光,像一条静谧的河。
这样安静的地方,睡着了,会闻到海咸湿清凉的气息吧?会梦见潮汐的海水轻拍海岸沙砾的悦耳声音吧?
我想的入神。他读不懂我沉默我意思,急于解释:“下午在广播室你忽然昏倒。校医务室的医生说是精神紧张疲劳过度,导致的突发高烧昏睡。还说要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会好一点。当时,校医务室有很多无关紧要的人跟过去在吵,你打完点滴还不肯醒,我就只有自作主张把你带回来了。”
“为什么要救我?”我能想象的出当时的医务室聚了多少看笑话的人。更能想象他一时冲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带我回来的轰动后果。他大可以跟众人一样在医务室对我冷眼旁观,为什么非要主动把自己卷进漩涡里来?
既然救都救了,我多希望在我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能毫不犹豫的答出“心里想救就救了”抑或是“觉得莫名其妙的心疼”这种宝贝的小情话。就算这些都没有,那么善意的骗骗我这颗一厢情愿把期待装的满满的小心脏也好哇。为什么,偏偏就沉默了呢?
还是说,对我的感觉仅止于一种对病患的同情施舍?
这种轻贱的怜悯我不需要。
秦鹤羽,莫安苏是一只骄纵的猫科动物。我学不会委屈求全,学不会楚楚可怜,也学不会撒娇求人欢喜。你若心疼我,肯给我一个独一无二的爱怜,我便心甘情愿只为你而活,不后悔为等你的一句爱我而将你一生一世供养。你只是可怜我,请抽走你无谓的同情心,就算我遍体鳞伤,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我把他轻环过我脊背的胳膊抽走,紧咬着嘴唇,挣扎下床。
“小心伤口。”他不理解我突然的暴怒,怔了怔,来不及多想,猛然蹲下身来捧住我的双脚。
他手心的温暖包裹着我冰冷突兀的脚踝,满溢过每一个敏感的神经末梢,我触了电一样静默在这种暧昧氛围里。
这才注意到,我换了大件的男式浴袍,浴袍上萦绕着淡雅的茶花香气。小腿上**的伤口全被消了毒均匀涂抹了药膏。我撸开胳膊,同样是包扎整理好的伤口。小肚子上能摸到纱布缠绕的痕迹。这些,都是他做的?可,可我是个女孩子呀。
“你躺下休息一会,我去重新帮你冲药。等烧退了,随便你走。”开始轮到他闪躲我的眼神。缓慢把我的双脚平抬回**,掖进被子里面。又熟稔将我背后倚靠的抱枕挪开,托着我的肩膀,示意我乖乖躺下来闭眼睛睡觉。
我居然没有要固执反抗,我坚强无比的心脏被他的温柔融化成一汪波光粼粼的湾湖水。每一粒水珠,都浸着浓浓的爱意。我和他的距离这样近,进到他紧张吞吐的呼吸能湿热的打落在我脸上。他的眼睛盛满了雾气弥漫的苍茫一片,而他的深爱便躲在这苍茫之后不动声息的看我。我放肆盯着这张脸孔,这张如同天边第一颗启明星般熠熠生辉的脸孔。
秦鹤羽,我爱你。这爱恋如此疯狂,如此热烈,却又如此陌生不已。
我轻轻呼吸,情不自禁拥抱住他的双肩,朝那两瓣生动鲜活的嘴唇静静吻上去。
他一愣,却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03
清晨。
我被帘缝蹑足而来的微风撩醒。
窗外是错彩镂金的流光,隐隐约约釉青的薄夏的树。房间门虚掩,不见秦鹤羽。
我伸伸懒腰,打了个慵倦的呵欠。摸摸冰凉的额头,高烧已经尽退。身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舒适,那些伤口也疼的不怎么令人烦厌了。
抽出几分钟思考,却怎么也回想不起住在这里的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断点残章的模糊影像都没有。看来高烧的时候脑子真的会坏掉。
磨蹭着下床,踩着拖鞋啪莎啪莎在屋子里走在走去,盯着身上宽松臃肿的男式浴袍纠结不已,最终自作主张去翻检他的衣橱,想找件略微像样子的衣服穿。
秦鹤羽进门的时候,我正抓着一件大版卡通T恤奋力往下套,露出个乱蓬蓬头发的脑袋。
他手里是我的牛仔裤,搭在床沿上:“裤子我洗好熨好了。那件上衣烂的不能穿了,你随便在衣橱里拣一件可以穿的衬衫凑合一下吧。”
我赶忙指指身上套着的那件,尴尬的冲他笑。但愿他不介意我已经这样先入为主。
还好,没生气,如暖阳般灿烂微笑的样子:“那,收拾好了,出来吃饭吧。”
我乖乖点头答应,等到他自觉关门出去。利落丢掉遮掩住身子的浴袍,笨拙穿裤子。小腿上的伤口也都在我睡着的时候被贴心缠上了纱布,薄薄一层,能看出黄色药膏渗出的痕迹,不影响穿衣美观。小肚子上的纱布也换了新的,我看出那个蝴蝶结结尾的扎法不一样了。包裹的我好像一只从古棺里被挖出来的木乃伊。还好胳膊上的红肿已经消退,没有被捆吧起来。
最后,套上板鞋,跺跺脚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