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澜接过翻来覆去瞧了几眼,看见茶吧印章的时候不由道:“哟,慎择那里的书还可以外借哪。”
“嗨!我和他那是什么关系啊,铁哥们!别说书外借,人外借都可以。”他站在门口笑嘻嘻的,自始至终也没有讲书是王子扬还的。
“那好吧,就帮你这个忙了。”林澜笑着接过林轩越手里的书,“怎么谢我?听说你烧糖醋蹄髈很好吃啊……不然,我晚点去买材料?”
林轩越“啊”一声,随即道:“那恐怕只能明天煮了,今天晚上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别饿坏了你们。”
“没关系,那我就明天去买好了。我很闲的。”林澜挑眉嘻嘻笑,她与人相处极快,即便初时有些陌生,也总是不消多久便能谈笑风生。
林轩越无奈一下,安慰自己:“好吧好吧,有人欣赏我的手艺也是件好事情。”
“那就说定啦。”林澜得意地离开。
林轩越在站着,往林澜离开的方向瞧了片刻方才回身进屋:“好啦,你拜托我的事情我让别人去干啦。我自己记性不好,唯恐忘了你交代的事情。”他半玩笑半当真道。
王子扬彼时已将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来,也跟着笑:“那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你为了帮我,连厨艺都搭上了啊!”
“还说呢。”林轩越哀怨,“早知道我就不接你这桩生意了,无可奈何接了也不应该找她帮忙,这会亏本亏大了。”
王子扬笑他:“你亏什么本,人家都提供材料了。”她也是熟人面前忍不住多话的人。也许实际上她与林轩越未必算得上有多熟,但人一旦将真性情压抑得久了便总忍不住要衍生出回归本性的想法,尤其当是这人与你毫无利害关系。王子扬就是这样的人——谁生来就爱沉默寡言,不喜他人微笑相待的。
所以她渐渐觉得其实参加绘画班是她几年来难得做的令自己愉快的事情——尽管她到今日都没能将阴影画得赶上班里的其他人,但无论怎么讲,也总是进步了的。
“说起来。”王子扬将手机塞回包里,“刚才那位是你的朋友?”她明知那人应该是与章慎择更为熟识,但不知何故,却问出这样的问题。
林轩越愣了一下,笑:“她?她是慎择的朋友。”
王子扬随口赞道:“那可真是郎才女貌。”
林轩越唇角动了动似是要说话,但犹疑了片刻到底是什么都没讲。
两人正要冷下场来,顾畅却一路哼着小调奔了进来,进了门好不容易刹住车,随后望了四周一眼,按着膝盖连连喘气:“哎哟,我还不晚嘛。”这倒是事实,她一向来得很早,当然,走得也很早。因为作为高中生的她,赶完绘画班接下去还有英语补习班,也许还要加上一节数学,总之是为了赶时间,常常一路都在狂奔。
林轩越示意她坐,又替她倒了水:“你赶时间的话就先进去画,等下我来帮你看,你也好早点走。”
顾畅连连摆手:“不赶不赶。”笑话,她宁愿在画廊多呆一会儿,也不想去英语老师那多呆半会儿。
“也好,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嗯。”顾畅侧头找了凳子坐下来,缓了喘息声之后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啊,对!林兄,章老师呢?”她一贯没什么大小,开始还对林轩越摆出一副颇为尊敬的态度,但待到后来熟了,就渐渐称兄道弟起来。但对于章慎择,倒是依旧保留着“老师”的称呼,大抵是因为章慎择并没有给她太过亲近感的缘故——尽管他笑容比谁都多,比谁都温和。但时刻维持标准微笑的人,其实多半是太过礼貌与客套的,或许还带些隐约的不自知的生疏。是那种一眼就会叫人喜欢的类型,但未必会让人觉得是多么轻松的人。好像并无多大乐趣,只适合当点头之交,会不由自主让人揣测是否生活枯燥,又完美主义要求极高?因此在这样的揣测之下,总是不愿意毫无目的地深交的。
而当顾畅问完那句“章老师呢”的时候,林轩越就窘了一下,“哟喂”一声,“你也找他?”言罢挑眉,“找他干嘛?”
顾畅四周环顾一遍:“他不在哦?”
“人家也是有工作的嘛。”
“好吧。”顾畅把书包从肩上甩下来,从包里掏出上次章慎择借她的伞来,“林兄,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我这破记性,都忘了好几次了。”言罢递给林轩越。
林轩越抽搐一下,接过她手里的雨伞:“这个明明就是我的么……这个人倒好,拿我的东西做好人。”
稍后又有学员上门,几个人围坐着讲了些零零碎碎的小事,自然也有人问起说如何几日没见到章慎择。这时候林轩越就抗议说我才是你们的正牌老师哪。于是众人都笑作一团。事实上原本章慎择本也不应该在工作时间出现在画廊,且此前在画廊现身的时间也并不多,但自打那几日的代课过后,众人仿佛下意识间就觉得他该是群众的一分子了。殊不知,一直以来他都是这间画廊的路人甲。
人多是这样的,对于那些我们喜欢的事物,不论是人,或是物,心中总是怀了“来了就不要再走”的希冀,却不管他是否真的属于这里。
所幸很快到了开课时间,一众人敛了话题,纷纷起身行至里间。这几日已开始画些瓶瓶罐罐类的静物,愈发地重视考验众人“打形”的功底,事实上关于“打形”这件事,本也已经是教过的,但这几日因为实用的关系,林轩越便讲得愈发地深入了一些。王子扬便更加听得云里雾里了,好像林轩越讲出来的每一句话她都理解,拼起来她也都懂,但一旦运用到实际上,便一点用处也没有了,仿佛全然没有吸收到一点有用的知识。她刚刚将阴影画得熟练了些,就又要面对“打形”的问题,所以此刻她捏着手中的3H铅笔满心都是烦躁引发的后悔,又暗自在脑海中嘲笑小学时令美术老师无比头疼的自己:真是没有自知之明——明知是自己弱项却又偏偏要不甘地来挑战,若你能战胜,又何须等到今日,徒当这二十多年的画盲?于是心内越想越沮丧。
当然她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最擅长的就是掩藏不该流露的情绪,所以此刻脸上的表情依然无比自然,但手上停顿了太久的动作却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她对于面前这件事缺乏的信心。
林轩越注意到她,所以在一些细微的纸笔摩擦声中放缓脚步走来,轻声道:“王子扬,画得怎么样了?”他工作时异常认真,与平素里的大声调笑截然。
王子扬手里捏紧的铅笔的气力缓了缓,因为自怨自艾而咬紧的牙关也不动声色的松开,原本就看上去自然的神情愈发地柔和起来,甚至她抬起头来看林轩越的时候脸上已经有点隐约的笑意了,随后她示意林轩越看上画板上的素描纸,自己则无奈摊手。
林轩越往她的素描纸上瞧了一眼,不由抚额:“你真是我从业以来最大的挑战。”
王子扬不动声色:“我小学时的美术老师也这样讲。”
……
两人同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