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屿摇头,下意识又想用掌心去触碰伤口,却在半空停住,握成了拳,“不用,等清来出来。”
宋父看了他一会儿,没再劝,只是又拍了拍他的手臂。“这孩子……从小就比看上去扛得住事儿。”这话不知是在说宋清来,还是在说谢星屿,又或者两者都是。
当窗外的日影渐渐拉长,变得倾斜时,手术已经进行了将近四个小时,走廊里开始弥漫开一种更深沉的寂静。
就在这时,手术室上方的红灯,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一瞬间,所有坐着的人都像被电击般猛地站了起来,几双眼睛死死盯住那扇门,空气凝固了。
谢星屿的呼吸骤然停止,他握紧了那颗糖,糖纸尖锐的边角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里。
门,缓缓打开。
先走出来的是主刀医生的助手,他摘下手术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脸上带着大型手术后的深深疲惫,但眼神是清亮而平稳的。
“宋清来的家属?”
“我是。”谢星屿一步上前,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助手的目光扫过瞬间围拢的众人,语气清晰而直接:“手术结束了。主动脉瓣置换完成,过程顺利,人工瓣膜功能即刻恢复,术中经食道超声监测显示,反流已基本消失。”
走廊里爆发出几声压抑的、带着泣音的欢呼,两位母亲互相搀扶着,眼泪夺眶而出。宋父重重吐出一口长气,扶住了墙壁。
但谢星屿没有动,他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医生接下来要说的话上,他见过太多“手术顺利,但是……”的案例。
助手果然顿了顿,语气转为更郑重的告知:“但是,手术成功只是闯过了第一关。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病人将被直接转入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CSICU)。未来的24到72小时,是发生低心排综合征、恶性心律失常、术后出血和感染等并发症的最高危时期,他的心脏在长期负荷过重后非常脆弱,能否适应新的瓣膜和工作负荷,是接下来监护的重点,任何一点波动,都可能需要紧急干预。”
他用了“脆弱”这个词,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刚刚鼓起的希望气球。
“我们……能看他一眼吗?”谢母泣声问。
“暂时不能。他需要深度镇静,用呼吸机辅助,让心脏和全身得到最大程度的休息。CSICU的护士会进行24小时不间断监护,等情况稍稳,会安排你们进行短时探视。”助手看了一眼手表,“主刀陈教授大概一小时后会出来,详细向你们讲解手术细节和后续治疗方案。请耐心等待。”
门再次关上。
“这是一个好的结果不是吗?”谢父率先打破沉寂,并拍了拍谢星屿的肩膀,“你真该去处理伤口了,你也不想清来见到你还是这幅模样吧?去吧,这里有我们。”
谢星屿看向自己身上的尘土,缓缓点头。
在护士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由于之前精神过于紧绷,加上一夜没睡,此时稍微松懈,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那辆蓝色的suv上,事故车主的纠缠不休,交警拦车,以及高峰期的拥堵使他完全错过在宋清来进手术室前见他一面。
他到达的时候,时间显示为10:11。
距离宋清来进入手术室,已经一个小时。
依旧是焦急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很漫长。
梦里的时间比现实并没有快多少,终于等到手术灯结束,医生拉开了手术室的门,沉重且惋惜地看着他们,告知噩耗:“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这几个字像冰雹,砸在谢星屿的听觉神经上,发出巨大的、空洞的回响。
宋清来没了,世界上再没有这个人,往后余生他无法再听见对方的声音,看见对方的笑脸。
人死如灯灭。
谢星屿的指甲攥进手心,手指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血。
他失去了他的爱人,在爱最盛的时候,永远地失去了对方。
这个认知让谢星屿裂开一个巨大的洞,他几乎想要呕出一口血。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呛咳将谢星屿从那个绝望的深渊里拽了出来!
他睁开眼,眼前是急诊处置室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真实地冲入鼻腔。额头上传来药水凉丝丝的触感和纱布的包裹感,膝盖的钝痛也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