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协查请求需要时间，但“视界回廊”画廊的开幕之夜却在分秒逼近。在证据不足以对沈墨采取强制措施，甚至无法确定其确切位置和直接参与的情况下，专案组必须基于现有发现和推理，进行一场高风险、高难度的“防守反击”。
郑队统筹全局，多条战线同时推进：
第一，技术压制与接管。网安和技术队以“确保重大活动网络安全与设备稳定”为名，在画廊方面的默许下，对画廊的网络系统、电力线路进行了“优化”和“备份”。实际上，他们在画廊网络主干上秘密接入了可控的数据监控和过滤设备，确保任何异常数据包都无法自由进出；对《凝视的结构》画框内发现的无线模块进行了物理屏蔽和信号监控，使其无法接收或发送任何有效信息；对《数据残响》装置内的可疑芯片区域进行了紧急分析，并部署了干扰设备，确保其无法被远程激活或执行预设之外的指令。整个画廊的监控系统也被临时接管，增加了多个隐蔽的移动监控点。
第二，人员替换与渗透。原定出席的市局宣传处副处长，以“突发公务”为由婉拒了邀请。专案组挑选了一名身形气质相仿、经验丰富的侦查员，以“副处长随行工作人员”的身份代为出席，负责近距离观察和应对突发情况。同时，多名便衣以艺术爱好者、记者、布展工人、安保人员等身份渗透进入开幕式现场，确保每个区域、每件重点作品（尤其是沈墨的作品）周围都有眼睛盯着。
第三，外围布控与应急准备。画廊所在的整个街区加强了巡逻和便衣执勤，狙击手和突击小组在邻近建筑内待命，随时准备应对最坏局面。医疗急救和排爆力量也在附近隐蔽待机。
第四，沈墨的追踪。通过紧急国际协作和数字轨迹追踪，欧洲同行传来初步反馈：沈墨目前在柏林，确有艺术驻地项目，近一周公开活动记录清晰，表面上看并无异常。但其住所周边的监控和通讯记录分析需要更多时间。更重要的是，技术队通过分析沈墨社交媒体和公开联系渠道的历史数据，结合陆文渊加密通讯记录中残留的碎片化信息，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弱但反复出现的“交叉点”——两人都曾在一个早已关闭的、讨论“技术巫术与认知重构”的私密线上聊天室的用户名单中出现过，且活跃时间有重叠。虽然无法证明他们当时有过直接交流，但这无疑将两条看似独立的线索，在数年前的某个网络幽深处，连接了起来。
开幕之夜，华灯初上。“视界回廊”画廊所在的洋房区被精心布置的灯光装点得颇具格调。嘉宾们陆续抵达，衣香鬓影，低声谈笑，艺术圈特有的那种矜持而敏锐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
迟晏没有进入主展厅。他选择留在画廊后方一个临时被用作“设备监控间”的小房间里，这里汇集了从现场各个角落传回的实时监控画面和数据流。他面前的多个屏幕上，显示着《凝视的结构》画作前的实时景象、画框屏蔽模块的信号状态、《数据残响》装置的内部传感器读数、以及画廊内外的关键点位。
侦查员伪装的“工作人员”站在离画作不远不近的位置，看似在欣赏，实则用眼角余光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画作的人。便衣们散布在人群中，看似随意，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开幕式按流程进行，馆长致辞，策展人讲解，嘉宾交流。一切都显得正常、高雅，甚至有些平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想中的“异常”并未发生。画作前的模块信号始终是屏蔽后的沉寂状态。《数据残响》装置偶尔发出几声符合其设计概念的、轻微的金属敲击声，内部传感器读数平稳。
难道判断错了？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艺术展？那些可疑的装置只是艺术家过度追求“观念表达”而留下的技术冗余？沈墨与陆文渊的线上交集只是巧合？
迟晏的目光紧紧锁定着监控画面，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重新梳理所有的线索和可能性。
无线模块……可编程芯片……严格布展要求……“凝视的结构”……“秩序之眼”……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监控画面的一角——那位伪装的侦查员“工作人员”，似乎因为站得久了，下意识地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身体微微转向了画作的方向，目光更加专注地投向了画面中央那个向内收缩的黑色螺旋。
就在这一瞬间！
迟晏面前的一个监测仪器，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几乎被环境噪音掩盖的“滴”声。那是画框屏蔽模块监控仪发出的警报——检测到一次极其微弱、频率特殊、但被成功屏蔽掉的定向无线信号脉冲！
信号来源不明，强度极低，似乎是某种尝试性的“握手”或“触发”信号！
几乎在同一时刻，《数据残响》装置内部的一个非主要传感器的读数，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异常的尖峰波动！那不是声音传感器，也不是电磁感应器，而是……一个红外热感单元的读数！它在那个瞬间，似乎捕捉到了画作方向一个极其微小但快速变化的热源点！
迟晏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远程触发！是本地触发！触发条件可能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特定的凝视角度、持续时间、甚至可能是凝视者瞳孔反射的特定红外特征被隐藏在画作某处的传感器捕捉到！
画作本身！画布上的颜料、或者那个黑色螺旋中心，可能藏有纳米级的感应涂层或微型传感器！它感应到了符合某种预设“凝视模式”的目光，然后尝试通过无线模块激活装置，或者装置本身也具备感应画作状态变化并做出反应的能力！
然而，由于无线模块被屏蔽，激活信号被阻断。《数据残响》装置内的可疑芯片未能被启动，但其内置的红外热感单元却记录下了那一瞬间画作方向的热信号变化。
“目标可能不是具体的人，而是‘凝视行为’本身！”迟晏立刻通过加密通讯频道向现场指挥和便衣通报，“画作藏有感应机制！重点排查画布，尤其是黑色螺旋中心区域！注意任何试图长时间、特定角度凝视画作的可疑人员！同时，检查《数据残响》装置，看是否有隐藏的输出接口或物质储存舱！”
现场便衣立刻做出反应。两名伪装成布展工人的便衣“恰好”需要调整画作旁边的灯光，用专业仪器和遮挡物为掩护，开始对画作表面，尤其是那深黑色的螺旋中心进行极其细致的非接触式检查。另一名便衣则靠近《数据残响》装置，假装好奇地观察，实则用携带的微型探测仪扫描其结构。
画廊内的气氛依旧，但暗流已经汹涌。
很快，对画作的初步扫描有了发现。在黑色螺旋中心那片看似平实、吸收所有光线的深色颜料层下，技术仪器探测到了极其微弱的、有规律的红外反射特征变化——那里确实嵌有微型的、可能基于热敏或光敏原理的感应阵列！它极其隐蔽，几乎与颜料融为一体，只有在特定波长和精度的扫描下才能显现。
而《数据残响》装置的检查结果更令人心惊。在其底座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内，发现了一个豌豆大小的密封玻璃胶囊，胶囊内是一种无色透明的粘稠液体。初步光谱分析显示，液体含有复杂的有机化合物成分，与已知的几种强效致幻剂或神经抑制剂有部分结构相似性，但属于未被正式记录的未知变种。胶囊连接着一个微型的、由压电陶瓷驱动的破裂机构，而这个机构的触发电路，正与那块多余的可编程芯片区域相连！
设想一下：当符合条件的“凝视”被画作感应到，信号触发装置芯片，驱动压电机构破裂胶囊，里面的未知药剂可能以气溶胶或极细微液滴的形式，在装置发出“艺术性”敲击声的掩盖下，悄然释放到周围空气中。吸入者可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陷入幻觉、昏迷或更严重的神经症状。而释放点恰好位于监控死角，且靠近画廊的通风回风口……
这不是直接谋杀，而是一次针对特定“凝视者”的、精密的、具有高度象征意义的“精神攻击”或“标记仪式”！它将“净化”的理念，从□□消灭延伸到了精神操控和污染！
“立刻安全转移胶囊！控制现场所有人员，以‘发现可疑危险物质，需要紧急安全检查’为由，温和但坚决地引导嘉宾有序离场！注意观察是否有行为异常或对撤离表现出抗拒的人！”郑队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冷静中带着后怕。
行动迅速而有序地展开。嘉宾们虽然困惑和略有不满，但在警方和画廊工作人员的解释和引导下，还是配合地开始撤离。便衣们混在人群中，密切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反应。
迟晏的目光扫过一个个撤离的嘉宾面孔。大多数是困惑和好奇，少数有些不耐烦。然而，就在人群即将散尽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气质儒雅，正随着人流缓缓向外走。他的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和其他人一样的淡淡困惑。但迟晏注意到，在即将走出主展厅门口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目光似乎极其快速地扫了一眼《凝视的结构》画作的方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混合着评估、遗憾和某种了然的复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