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皓话里有话道:“奴才们无色,也就无私欲。无私欲,也就无儿女。无儿女,也就无私产。这无私欲、无私产,除了奴才们,谁也做不到啊。”
刘禅不觉连连点头:“有道理,你这奴才处处为朕着想,的确没有私心。”
黄皓扑通跪下,连连磕头:“皇上……皇上到底明白了奴才的一片忠心。奴才就算……就算立刻让那些朝臣杀了,也是……也是死而无憾。”
刘禅大为感动,离开御榻,上前扶起黄皓道:“你放心,只要朕还是皇上,就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
第二天,御花园中鲜花盛开,彩蝶飞舞。刘禅无精打采地走在花丛中,伸了个懒腰。黄皓在刘禅身前身后不停地奔跑,夸张地扑着蝴蝶。
“没意思,”刘禅烦躁道,“只有小孩子才去捉蝴蝶玩,朕是小孩子吗?”
黄皓停下来,揩了揩额上的汗水道:“奴才该死,该死!奴才一心想逗皇上高兴,可又实在……实在找不到什么新鲜玩意。这样吧,皇上不如到太后那儿去和小皇子玩玩。”
刘禅板着脸道:“朕不想见到皇儿。朕一见皇儿就会想到绣儿,一想到绣儿,心里……心里就不舒服。”
“那皇上就到皇后那儿去吧。”
“朕也不想见到皇后。朕……朕见了皇后,就像见到了相父,总是心中发虚,浑身都不自在。”
“皇上可以在皇后那儿见见王娘娘啊。”黄皓压低声音道,“王娘娘吃了这么久的汤药,也该好了吧?”
刘禅若有所思,望着花丛中的一对蝴蝶,忽地一转身,向来路走去:“朕要到皇后那儿去。”
一个内侍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皇上,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进宫来了。”
刘禅苦笑一下,只得转向内殿走去。
黄皓跟着刘禅走了两步,陡然停下,惶恐道:“皇上!丞相大人一定不愿看到奴才待在皇上身边。奴才……奴才这条狗命,可是握在皇上手心里啊。”
刘禅坚定地说道:“你放心,朕说话算话——只要朕还是这个皇上,就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
内殿之中,诸葛亮神情凝重,坐在御榻前的铺锦竹席上,先看了看年轻的太监小顺子,然后向刘禅看去。刘禅似有所感,头垂得更低。
诸葛亮沉声道:“请皇上抬起头来。”
刘禅抬起头,目光游移,不敢与诸葛亮对视。
诸葛亮又道:“皇上是君。君在臣的面前,怎么可以低头呢?立国之本,在于礼。礼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也。国中失礼,就会出现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情形。以微臣想来,皇上应该知道什么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吧?”
诸葛亮了点点头道:“君不像君,臣必然就会臣不像臣。朝廷中君不君、臣不臣,天下的百姓就会父不父、子不子。到了那个时候,国家会是什么样子,皇上想过吗?”
刘禅坦率道:“朕……朕没有想过。”
诸葛亮没料到刘禅会如此回答,不觉一怔。
刘禅陡地站起,离开御榻,走向诸葛亮,双膝一曲,就往地上跪下去。诸葛亮慌忙伸出手,用力扯起刘禅。
刘禅眼圈红红道:“朕……朕对不起相父。朕……朕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国家大事。朕满肚子都是私欲,只想着快快活活过日子。朕根本就不像个君的样子。朕是个无用的废人,不配成为一国之主。相父,相父,你就把朕废了吧,让朕去做一个百姓……”
闻言,诸葛亮大惊失色:“皇上,皇上此言,置微臣于何地?”
“朕,朕说的都是真心话。”
诸葛亮极度失望,浑身颤抖着道:“皇上如此,是微臣之罪啊。微臣唯有一死,以谢先帝,以谢天下。”
刘禅着急道:“不,朕绝无对相父不敬之意……”
“皇上知道微臣在先帝面前的誓言吗?”
“朕知道。”
“那么皇上又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皇上是怀疑微臣的忠贞吗?”
“不,不,朕不会说话,不知……不知如何才能说清楚心中的想法。”
诸葛亮竭力使心中平静下来:“皇上,皇上请归御座。”
刘禅不敢再说什么,退后几步,坐到御榻上。
诸葛亮压制住心中的失望,以平和的语气道:“皇上,微臣自不量力,一直以管仲自比。管仲一生所求,在于攘夷尊王,振兴周礼。微臣一生所求,在于复兴汉室,使圣人的仁孝之道深入人心。”
刘禅连连点头道:“相父好比是管仲,朕就好比是齐桓公。”
诸葛亮横下心道:“不,微臣绝不愿皇上成为齐桓公。管仲虽然立下了名传千古的功业,可也犯下了遗恨万代的大错——他容忍易牙、开方、竖刁三个奸邪小人亲近齐桓公。”
刘禅脸色陡变:“朕,朕身边并无奸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