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以冰冷,还是以……这突如其来的,令人不安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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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材的苦涩清香在公寓里盘桓了数日,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将外界的喧嚣与内部的空洞稍稍隔开。元一诺每日依言煮水熏蒸,那气味渐渐浸入地毯、窗帘,甚至她的睡衣纤维里。它没有带来预想中的“安神”,反而像一种无声的标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乔映绾的存在,哪怕她远在千里之外。
深夜的视频通话依旧继续。乔映绾看起来似乎更疲惫了些,镜头里的背景偶尔会换成临时搭建的休息棚,嘈杂的人声有时会穿透糟糕的信号隐约传来。她的话依旧很少,哼唱的旋律依旧跑调,但元一诺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那哼唱里,少了几分最初的生涩,多了点……或许是习惯性的、连乔映绾自己都未察觉的绵长。
元一诺依旧闭眼听着,心绪却比以往更加纷乱。那药材,这哼唱,像两只温柔却不容抗拒的手,一点点将她重新拉回那个以乔映绾为圆心的引力场。她开始不再仅仅是被动地等待夜晚,白天里,她会不自觉地去想,今晚的信号会不会好一点?她会不会多说一句话?
这种隐秘的期待让她感到恐惧。她怕自己再次沉溺,怕自己忘了那冰冷命令和惩罚带来的战栗。
这天下午,助理送来东西时,额外留下了一个包装精致的扁平纸盒。
“乔老师吩咐送来的。”助理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
元一诺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羊绒薄毯,柔软的浅灰色,触手温润。毯子一角,用同色丝线绣着一个几乎看不清的、花体的“Y”。是她的姓氏缩写。
没有纸条,没有解释。
元一诺抱着那条毯子,在沙发里坐了很久。山区的夜晚应该很凉,乔映绾是觉得她一个人在家会冷吗?还是……只是又一次的标记,用这种更私密、更贴身的方式?
她将脸埋进柔软的羊绒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有新布料的味道,没有乔映绾的气息。可她却仿佛能感觉到,那冷冽的、独属于那个人的意志,正透过这细密的纤维,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
她把毯子叠好,放在沙发一角,没有用它。
晚上,视频请求准时响起。
元一诺接通,画面里的乔映绾似乎刚下戏,脸上还带着未卸干净的残妆,眼下的疲惫比前几日更重。她靠在酒店房间的椅子上,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命令元一诺关灯躺下,而是隔着屏幕,静静地看着她。
元一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毯子,”乔映绾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不喜欢?”
元一诺心里一紧,连忙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不用?”乔映绾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执拗。
元一诺哑口无言。她难道能说,是因为害怕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背后藏着更深的陷阱吗?
乔映绾看着她语塞的样子,也没再逼问,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很轻,混杂着电流声,几乎听不真切。
“山里降温了。”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然后像是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揉了揉眉心,“躺下吧。”
元一诺依言躺下,关灯。
黑暗中,哼唱声如期而至。今晚的旋律比平时更慢,更轻,跑调的地方也更多,断断续续的,像是哼唱的人随时会睡着。那沙哑的嗓音裹挟在劣质的信号里,磨得人耳膜发痒,心尖也跟着发颤。
元一诺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她忽然想起那条柔软的羊绒毯,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哼唱声停了。
乔映绾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传来,含糊不清:
“冷就盖上。”
屏幕暗了下去。
元一诺在黑暗里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她起身,赤脚走到客厅,拿起那条浅灰色的羊绒毯,回到床上,将自己紧紧裹住。
羊绒柔软的触感包裹着皮肤,带来切实的暖意。
可元一诺却觉得更冷了。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乔映绾在用她的方式“修补”她们之间的关系,用这些细碎的、看似温柔的举动,重新编织那张无形的大网。
而她,明明看得清楚,却依旧不由自主地,被那网中偶尔透出的、虚假的暖意所吸引,一步步走回原地。
暴君的温柔,比她的暴政更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