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披着夹袄、提着煤油灯从走廊跑过来,“乔爷,姨太太在客厅听唱片呢……”
“人呢?”乔源黑着脸问道。
关家昏花老眼一看,奇道:“欸,姨太太呢?”
“找!”乔源打断他,冷冷喝道。
张妈很快从楼上跑下来,说道:“乔爷,刚去姨太太房间看,没有人……”
乔源的脸沉得像块浸了水的墨,他转身往楼梯走,阿尘赶紧跟上,“乔爷,您别急,程小姐会不会是……”
“别急?”乔源突然停住,转过脸时,一张脸红得骇人,“她给我递消息说佐藤要炸工厂,我以为是她良心发现,结果呢?就这么巧,她我赶到现场,林锦棠亲眼看见我‘承认’一切!”
阿尘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工厂的事是程小姐和日本人合谋的?”
乔源冷笑一声,“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是佐藤埋在我身边的棋子,我本来就提防着她,没想到这次我稍微动了恻隐之心,居然会……”
他说完,转身往楼上走,脚步很重,踩得楼梯吱呀响。
“乔爷……”阿尘在他身后无措地喊。
“太晚了,都歇吧!”他摆摆手说道。
灯光渐渐黯去。
乔源的身影被拉得茕长。
他走进了林锦棠的房间。
房间里还留着林锦棠离开时的气息,台灯的暖光洒在床单上,枕头上沾着几根她的碎发。
乔源缓缓坐了下来,然后躺下,眼泪砸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原来以为他是只流血的,但是现在他却流泪了。
……
次日清晨,乔源下楼。
阿尘在楼下等他,额头上全是汗,他看见乔源,赶紧迎上去:“乔爷,阿秀刚偷偷打电话来,说程小姐在……在林小姐家!”
乔源先是一愣,随即冷笑:“她倒真会选地方,生怕林锦棠看不见她的‘胜利’……”
他转身往门口走,阿尘赶紧拿起他的外套:“乔爷,您要去?”
“去。”乔源接过外套,“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招要耍。”
门口的风卷着清晨的寒气进来,吹得他领口发凉。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很厚。
……
乔源来到虹口老宅的速度迅疾,林棠和程青正在用餐。
林棠的脸上还留着昨夜的疲惫,眼尾泛着淡红,指尖捏着青瓷粥碗,勺底碰着碗沿,发出细碎的声响。
程青坐在她对面,月白旗袍的下摆铺在藤椅上,像朵被揉皱的云,正用手帕擦眼睛,睫毛上挂着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程青。”乔源站在门口,一手撑着门,整个人几乎隔绝了房门的光,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佐藤一郎的义女,藏在我身边这么久,累吗?”
程青的手猛地一抖,粥碗“啪”地摔在地上,白粥混着碎瓷片溅了一地。她抬头时,眼睛已经红得像只兔子,扑过去抱住林棠的腰,声音里带着哭腔:“林姐姐,乔爷他疯了……他说我是日本人的奸细,他要杀我……”
林棠放下筷子,她扶住程青的肩膀,微微抬起头,目光像把冷刀,劈向乔源:“乔源,你说够了没有?”
“不够!”乔源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碎瓷片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锦棠,你不要对这个女人滥用你菩萨的善心!你这是引狼入室。从头到尾,她都是佐藤一郎布在我身边的棋子,监听我、利用我,我可以对此视而不见,可是她和没你没有关系,你何苦要对她处处维护!”
林棠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惨白。
“这个女人给我递消息说佐藤要炸工厂,我以为她良心发现,结果呢?我赶到现场,正好让你看见我——你对我生了误会,让我成为这场爆炸的主谋,就是这是他们的阴谋!”
林棠的目光望向程青。
程青却往林棠怀里缩了缩,手指揪住她的衣角,“林姐姐,我没有……我听到乔爷和日本人打电话说要炸工厂,我怕他伤害你,才给你递消息的……”她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乔爷他要杀我,我只能来找你……”
林棠的手抚过程青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然后她转过脸,看着乔源,“乔源,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乔源的心上,“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的话?”
乔源的脸扭曲起来,他突然拔出枪,指着程青的脑袋,“你以为她装可怜就能骗你?”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泛白,“她是佐藤的人!工厂的事是她和日本人合谋的!”
程青吓得尖叫起来,往林棠怀里钻,“林姐姐,我怕……”
林棠抓住乔源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肉里,“乔源,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