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真相不需要保护。”徐昭冷冷道,“它只需要被听见。”
她走上前,将《逆录音谱》投入钟下圣火,火焰腾起三丈,映照整座戈壁。
钟声,终于响起。
不是人为敲击,而是自发轰鸣。
那一夜,百万人听见了不同的声音??
有沈清璃临终前的绝笔陈词,有阿禾在软禁期间的喃喃自语,有柳芸被剜舌前写在墙上的血字,还有无数无名者的哭泣、呐喊、祈祷与希望。
一字一句,清晰可辨。
据说,远在京都紫宸宫中的皇帝,也在那一刻惊醒。他披衣登楼,只见屋檐下铜铃狂舞,似在传递某种古老的讯息。
他跪了下来,对着西北方向,深深叩首。
次日清晨,卫无咎被捕,供出幕后主使竟是先帝旧臣集团,意图借篡改历史重塑皇权合法性。皇帝震怒,下令彻查,牵连三十六人,肃言司就此解散,改为“察言院”,职责由“禁声”转为“纳谏”。
半年后,第一本由民间编撰的《禁年史》正式刊行,封面无名,唯有一支断笔图案。书中收录了七份抄本全文、三百余名言旅名录,以及一段由启音钟复原的原始录音文字版。
发行当日,全国脱销。
十年之后,风语塔已成为圣地。每年春分,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在钟下讲述自己的故事。有人说思念,有人说委屈,有人说梦想。而每当有人真心开口,钟便会轻轻共鸣,仿佛在说:“我在听。”
又是一个春日,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来到塔前。
“妈妈,为什么这座钟会唱歌?”
母亲蹲下身,指着远处山坡上一座小小的墓碑:“因为很久以前,有一个老人,用一支断笔教会了大家怎么说话。后来,所有人都开始说了,说得太多太久了,连钟都学会了回应。”
女孩眨眨眼,忽然跑上前,贴着钟面,轻轻地说:
“谢谢你,让我也能说出来。”
风吹过,钟声微漾,如同微笑。
而在南岭山洞前,那道墨痕依旧深刻。
只是如今,常有孩童在其旁添一笔,或画一朵花,或写一个“说”字。
没有人下令,也没有人禁止。
因为他们都知道??
有些声音,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徐昭回到南岭后,并未久留。她在山洞外伫立良久,最终将那只银丝手套轻轻摘下,放在石碑前。三根残指早已愈合,疤痕如藤蔓缠绕掌心,却不再让她羞于示人。她望着那株老桃树,忽然想起幼时阿先生教她写字的情景。
“字是有骨头的。”他曾说,“笔断了,骨还在。”
她转身离去,脚步轻快。
数日后,京城传来消息:皇帝欲召她入宫,授以“修史卿”之职,协理《实录》重修。诏书三至,皆被婉拒。她在回信中写道:“草木自有其根,我不属于宫殿。”
然而,真正的风暴并未结束。
三个月后,岭南暴雨连绵,江水暴涨。一夜之间,药庐地基塌陷,梁柱倾颓,众人抢救典籍时,竟在倒塌的横梁夹层中发现一卷密封竹筒。筒内藏有一封未署名的帛书,字迹娟秀却凌厉,墨色犹新:
>“余音虽响,根基未固。
>七钟未满,尚缺其一。
>当年七位听钟人,并非皆为匠裔,有一人出自皇族血脉,承先天灵识,能通古今之声。此人尚在人间,然已被囚于深宫,名为侍读,实为禁声。若不解其缚,钟魂终将衰竭。”
徐昭读至此处,手指微颤。
皇族血脉?深宫禁声?
她猛地想起一人??永宁公主萧锦。
先帝最小的女儿,自幼聪慧过人,五岁能背《春秋》,七岁通音律,却被诊出“心脉逆动,不宜言语”,自此幽居别院,不得参政,不得见客,连节日家宴亦不得出席。坊间传言,她并非不能言,而是“言必招祸”,故被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