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会骂他,才更要听。”徐昭冷笑,“帝王若只能听见颂歌,那他就不是治国,而是自我催眠。真正的治世,是从容忍批评开始的。”
她望向京城方向,眼中似有火焰燃起。
与此同时,紫宸宫深处,年轻的皇帝萧景渊正伏案批阅奏折。他是萧锦之弟,自幼崇拜这位姐姐,甚至曾在她被幽禁时偷偷送去笔墨纸砚,求她写下外面的世界。如今他登基三年,推行宽政,废除苛税,却被朝中老臣讥为“妇人之仁”。
此刻,殿外忽传来异响。
先是屋檐铜铃无风自动,继而地面微震,仿佛地底有巨兽苏醒。紧接着,九十九只铜铃齐鸣,声浪层层叠加,竟形成一道清晰的人声洪流:
>“我要说话!”
>“我不认罪!”
>“粮仓明明有米,为何不开?”
>“我的儿子死在战场上,连块碑都没有!”
>“陛下!你可知北境百姓已在吃观音土?”
声音此起彼伏,男女老少皆有,悲怒哀乐交织,如潮水般涌入大殿。侍卫惊慌失措,太监跪地颤抖,唯有皇帝缓缓起身,面无惧色。
“这不是幻听。”他喃喃,“这是……真的声音。”
他抬头望向御书房匾额??“敬天法祖”四个大字赫然在目。忽然冷笑一声:“祖制不让听真话,那我就破一次祖制。”
当即提笔写下诏令:
>“即日起,设‘万言台’于皇城西角楼,凡庶民皆可登台陈情,每日限百人。其所言录入《民声录》,朕必亲览。若有阻拦者,视同欺君。”
消息传出,举国震动。保守派怒斥此举动摇纲常,太子党却纷纷称颂“圣明天子,纳谏如流”。更有百姓自发组织“护言队”,护送偏远乡民进京诉冤。
然而,风波并未止息。
三个月后,一名老农登台控诉地方官勾结豪强强征农田,言辞激烈,直指某位当朝重臣。话音刚落,钟声骤响??竟是京城那座回音钟自行震动,将此言瞬间传至其余六钟所在之地!
次日清晨,边疆士兵罢工要求加饷,南方商旅集体停运抗议赋税,北方学子街头朗诵《禁年史》片段……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全国。
朝廷震怒,刑部尚书联名弹劾徐昭“蛊惑民心,动摇社稷”,请求缉拿问罪。皇帝犹豫再三,终未批准,只派人密访南岭。
来者是陆沉舟。
十年不见,他须发已白,官服褪色,手中仍握着那只龟甲罗盘,但眼神更加沉静。
“你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在桃树下对徐昭说。
“我没有选择。”徐昭平静回应,“当初封印声音的是皇权,如今想听见声音的也是皇权。可百姓的声音一旦醒来,就再也关不住了。”
陆沉舟叹气:“可你有没有想过,当所有人都能说话时,真相反而会被淹没?谎言、情绪、私怨、谣言……它们也会顺着钟声跑遍天下。”
“我知道。”徐昭点头,“所以我留了一招。”
她带他走入山洞,穿过狭窄甬道,来到一处隐秘石室。室内七根铜柱环绕一圈,每根都连接一根青铜细管,通向不同方向??正是改良版的地音系统,但她做了关键改动:所有声音必须经过水晶碎片过滤,只有携带“血契印记”的人才能启动传输。
“我设了门槛。”她说,“不是谁都能触发七钟共鸣。必须是以真心立誓之人,且所言关乎公义而非私利。这印记,是我以阿禾遗血与七位听钟人碑文残迹炼成,骗不过母体。”
陆沉舟凝视良久,终于动容:“你不是在放任混乱,而是在建立新的秩序。”
“是啊。”徐昭微笑,“以前是少数人决定哪些声音值得被听见;现在,我要让多数人自己判断。过程或许痛苦,但总比沉默好。”
陆沉舟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