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写的。”他说,“她病了,很重。临终前只想见你一面。”
徐昭浑身一震。
她立刻启程北上,日夜兼程,赶到京城时,启言堂已被白雪覆盖。萧锦躺在床榻上,瘦骨嶙峋,唇色青白,唯有双眼依旧明亮。
“你来了。”她虚弱地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对不起……我该早些回来的。”徐昭握住她的手,冰凉如瓷。
“别道歉。”萧锦喘息着,“我这一生,最骄傲的事,就是终于说了我想说的话。八岁那年,我说出灾民啃树皮的真相,他们说我疯了;十年前,我唱出第一声唤醒钟魂的旋律,他们说我邪祟;可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只是……听得比别人多一点罢了。”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窗外那座高耸的启言钟。
“替我答应一件事。”她说,“不要让这钟变成装饰品。要让它一直响,哪怕吵得皇帝睡不着觉。”
徐昭含泪点头:“我答应你。只要你说过的话还在响,你就没死。”
当晚,萧锦安详离世。
三日后,全国七钟同鸣,持续整整一日一夜。百姓自发熄灯默哀,唯有钟声不绝于耳。据说那一夜,有人在漠北听见了孩童哼唱饥荒时期的童谣,有人在岭南听到女子诵读临终遗书,还有人在京城启言堂外,看见一朵桃花逆雪绽放。
皇帝亲撰祭文,追封萧锦为“昭德言圣公主”,并下令将她的声音录于特制铜碟,每逢春分播放于万言台,供万民聆听。
而徐昭,在葬礼结束后悄然离去。
她回到南岭,将萧锦留下的一缕青丝埋入桃树根下。又花了整整一年,亲自走访七钟所在地,记录每一次鸣响的缘由,编纂成《钟语录》十二卷。
她在序言中写道:
>“声音不是权力的附庸,也不是仇恨的武器。它是生命本身的一种形态。当我们学会倾听,我们才真正学会了做人。”
又十年。
柳音继承衣钵,成为第八位听钟人。她在南岭设立“言塾”,招收贫寒子弟,教授识字、记述、辨音、铸钟之术。学生们每日清晨必诵一段《余音》,傍晚则围坐石台,聆听当日各地传来的钟声。
某日,一名少年提问:“师尊,如果有一天,没人再愿意听真话了呢?”
柳音望向桃树,风吹叶动,沙沙作响,仿佛无数人在低语。
她轻声回答:“那就让我们先听自己。只要还有一个人肯听,声音就不会消失。而只要声音还在,希望就还在。”
夜幕降临,月光洒落。
南岭山顶,那枚小小的声核碎片再次微光闪烁。这一次,传出的是一段极其细微的旋律??古老、温柔,带着些许沙哑。
正是当年萧锦在观星台唱出的第一句唤醒调。
它没有停止,也不会停止。
因为它已被种进大地,长成树,开出花,结成果,落入风中,飞向未来。
有些话,从来就不属于某一个人。
它们属于所有曾经张口、或将要开口的人。
属于那些宁愿受伤也要说真话的灵魂。
属于??
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