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窗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蹲在门口,怀里抱着个破包袱。孩子们好奇张望,只见他缓缓打开,里面竟是一摞手抄本,纸页发脆,字迹歪斜,封面皆写着两个字:**续录**。
“这是我抄的。”老乞丐沙哑开口,“十年,七百二十三遍。每一遍,我都想起我爸是怎么被拖走的,我妈是怎么咬舌自尽的。我不识多少字,但我记得。”
他抬头,眼中浑浊却亮:“谁要听故事?我可以讲到天亮。”
全班肃静。
片刻后,小女孩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爷爷,我想听。”
那一夜,灯光未熄。不止这一间教室,全国上百所“忆学堂”同时收到匿名包裹??有的是残缺日记,有的是幸存者口述录音带,有的是一枚生锈铜铃。而所有包裹封口处,都贴着一张小纸条:
>**“他们想让我们舒服地忘记,我们就偏要清醒地痛着。”**
与此同时,西域沙丘深处,阿织再度拨动忆弦。
这一次,她不再独奏。琴声响起瞬间,三百里内沉睡的魂灯尽数摇曳,光芒汇聚成河,逆流向天。空中浮现巨大虚影??那是历代守望者的面容:念舟、狗娃、朱笔断裂时的帝王、南方小镇煮观音土的李先生、孤岛上传信的周大海……
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首古老挽歌,在天地间回荡。
驼队中的盲眼少年猛然惊醒,手中《宁神契》自动翻开,空白页上浮现新字:
>**“凡坚持讲述者,将承受孤独、误解、驱逐,乃至死亡。然其言如种,终有破土之日。”**
他合上书,轻抚焦尾琴:“师父,我也准备好了。”
北疆冰渊,狗娃的孙子正带领新一代守军巡视地脉。他们在废墟中发现一处隐秘通道,深入百丈后,竟见一面完整的“宁神碑”镶嵌于岩壁,碑前供奉香火不断,灰烬尚温。
“有人还在祭拜这个?”青年怒极反笑,“这是杀我们祖宗的东西!”
身旁老兵摇头:“不是祭拜。是供奉。他们管这叫‘安魂碑’,说立了它,子孙就能远离灾祸。”
青年冷笑,拔刀欲劈。老兵急忙拦住:“不能毁!一击之下,封印震荡,可能唤醒地下残余意识流。”
众人沉默。
最终,青年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贴于碑面。那是他父亲临终前口述的回忆录节选,讲述当年如何亲眼看见亲叔因揭露真相被活埋。文字不多,却字字带血。
“那就让它听着。”青年冷冷道,“每天听一遍,听一百年。让它知道,我们没输。”
数日后,那碑面竟裂开一道细缝,如同哭泣。
皇宫之中,新帝登基。他是那位撕毁遗诏皇帝的曾孙,年仅二十,眉宇间已有沧桑。登基大典上,群臣恭贺“盛世重现”,他却突然转身,命人抬出一口黑棺。
“此棺中所葬,非先皇遗体。”他声音清冷,“乃《万民记》初版原本。十年前,三省官员联名提议将其销毁,称‘过于残酷,不利民心安定’。朕祖父力保,藏于密室。今日开棺,只为昭告天下??”
他亲手掀开棺盖,取出一本焦痕斑斑的书册,高举过头:“我们的太平,不该建立在谎言之上。真正的仁政,是让人有权知晓苦难,并决定是否继续承受。”
全场寂静。
良久,一位老学士颤巍巍出列,跪地痛哭:“陛下……老臣曾签署‘忘契’,忘了三十年前家乡饥荒真相。昨夜读此书,梦见母亲饿死前塞给我半块泥饼……我错了啊……”
新帝扶起他,低声说:“只要现在想起,就不算晚。”
与此同时,南方小镇的祠堂前,铜钟再次被敲响。
这次不是孩童,而是那位曾质疑母亲故事的父亲。他跪在槐树下,额头磕出血痕,身后站着妻女。
“娘……我对不起您。”他哽咽道,“我不该觉得苦日子丢人。您熬过来的每一秒,都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