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霍无涯的声音,玉幽寒并未再多说什么,径自转身走出了房间。
季红袖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几分,眼神羞赧的望向陈墨,低声说道:“阴神还没有与我共享记忆,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道尊脸皮素。。。
他张了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仿佛有千斤重的锁压在喉头,自幼便被钉入骨髓的训诫再度浮现:“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母亲临死前蜷缩在床角的模样又回来了??她只是说了一句“县令强征粮税不公”,翌日便被人拖走,再回来时已双目失明,嘴里塞着一团浸过油的破布。那时他才八岁,躲在柴堆后看着母亲吐血而亡,从此再不敢提半个字。
可此刻,那片融化的雪花顺着窗缝渗进来,一滴水珠落在他唇上,冰得像一道惊雷。
“我想……”他喃喃,嗓音干涩如砂纸摩擦,“我想说……”
话未尽,屋外忽起狂风,吹得门板哐哐作响。他猛地回头,只见墙上那幅祖传的《静心图》竟自行脱落,画轴裂开,从中飘出一张泛黄纸条,上面墨迹斑驳,写着三个颤抖的小字:
**“你说。”**
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纸条。这是父亲临终前偷偷藏进画里的遗言。那个一辈子低头顺从、连咳嗽都要捂嘴的老农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指甲蘸血写下这两个字,只为告诉儿子:有些话,不说出来,魂就走不远。
泪水猝然滚落。
“我说!”他终于嘶吼而出,声音撕裂夜空,“我不该沉默!我见过官仓满米而饥民饿殍于道,我听过妇人因诉冤被打断脊梁,我知道边关将士战死无人收尸,只因朝廷怕‘动摇军心’!我知道……我都记得!!”
屋内骤然寂静。
然后,桌上的茶杯无风自动,旋转三圈后碎裂,碎片拼成一个小小的“听”字;屋顶积尘簌簌落下,在地面绘出一行行歪斜文字,全是这些年他偷偷记下的见闻:某年春旱,县令仍强征三成赋税;某月瘟疫,城门紧闭,活人与死尸同焚;某夜兵变,主将被杀,真相却被掩盖为“暴卒”。
每一段,都是他曾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窗外雪停了。月光洒进来,照在那堆碎瓷与灰痕之上,竟泛起淡淡蓝光。一朵极小的蓝莲从裂缝中钻出,花瓣轻颤,像是在点头。
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
与此同时,心洲湖心亭中,楚焰璃忽然侧首望向南方。她没说话,但身旁那把空椅微微发烫,似有余温残留。
“有人醒了。”她轻声道。
蓝莲随风摇曳,湖面倒影里,百万朝圣者的面孔缓缓流动,而其中一张脸,正逐渐清晰??正是方才呐喊的男子。他的影像周围,开始浮现出更多模糊轮廓:一个被退婚仍替前未婚夫养母三年的女子;一名明知律法不公却不得不执行斩刑的狱卒;一位终生未嫁、只为守护妹妹清白名声的老姑母……
他们从未相识,却因一句真话,在识海中共振。
楚焰璃抬手抚过眉心赤印,低声呢喃:“启言阵共鸣已达七境……原来人心之间的回响,比我们想象的更近。”
话音刚落,湖底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如同古钟轻撞。整座岛屿轻轻一震,三千六百铃齐鸣,音波扩散至九洲四海。
这一夜,全球各地又有数百人突然惊醒。
西域商队中,一名驼夫抱住头颅哀嚎:“我说!我说当年是我放火烧了驿站,不是突厥细作!我只想领赏钱给病重的儿子买药啊!”话毕,胸前枷锁虚影崩碎,第二日醒来,发现怀中多了一枚蓝色石子,刻着“恕”字。
北境雪原,一位老猎户跪在祖先坟前,痛哭失声:“爹,娘,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是被狼咬伤腿,是逃兵时摔下山崖……我不敢回家,怕辱没家族……可我每天都在想你们……”话音落地,坟头积雪融化,露出一块碑文,竟是其父母临终前所刻:“儿若归来,门永不闭。”
最远至南海孤岛,一名渔家少女对着浪涛大喊:“我不是不想嫁人!我只是爱上了同船的阿姐!我们躲了五年,可今天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海面翻涌,巨浪退去后,沙滩上赫然现出两行并排脚印,延伸向远方,尽头处,一朵蓝莲静静绽放。
这些话语不再需要墙壁来承接,不再依赖高台来放大。它们自行生长,彼此呼应,如同星火燎原,点燃了沉睡已久的良知。
***
而在皇宫深处,少年皇帝独自坐在御书房内,面前摊开着那份压了数月的奏折。火烛摇曳,映着他苍白的脸。
他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那是监察御史请求剿灭心洲的联名书,附有三百位大臣的血指印。只要他一点头,十万大军便会南下,以“清君侧、正纲常”之名,踏平那座言语之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