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世人公认的“士农工商”的阶层排序,一个富商要想走得长远,将家产代代相传,就需要家中有人在官场中立足。
尽管他们已经是锦衣玉食,却也不会放弃蝇头小利。即使方知瑜只能做个芝麻小官,对他们来说也是锦上添花。
“方知瑜被全家人寄予厚望,但他平日游手好闲,不喜念书,根本不可能在科考中取得名次。因此,他们四下打听,看有无合适人选替他考试。方家的一名家丁与我相识,他将消息透露给我,言说我若是能帮方知瑜做成此事,方家人将会以重金相谢。”
柳玉成低下头。
“如你们所见,运营明德书院的开支不小,村中又有许多孩童付不起学费,先生们也需要钱财生活。方家出手阔绰,我刚应承下此事,他们就给了我二百两银子。方家人告诉我,他们会打点好一切,只需要我报上方知瑜的名号,直接去考试即可。”
柳玉成停顿片刻,叹了口气。
“考试进行得十分顺利,临近会试时,为方便赶考,我暂时在城中落脚居住。那日我在书肆中与修远相逢,他对我一见如故,非要让我将姓名与住址告诉他。我挣脱不得就只能照做。”
“会试结束后,修远曾请我一同吃饭,替我惋惜许久,说以我的学识不可能落榜。我当时并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孟允抒的笔尖一顿,抬眼看向柳玉成。
“直至殿试放榜,修远又来找我,质问我为何要帮助他人舞弊。这时我才知道,他曾与我在同一地点参加会试,无意中听到我用的是‘方知瑜’的名号。后来在殿试中,他确定了我是替方知瑜参加考试。”
柳玉成不敢直视陈暄的双眼,只能将头深深埋下。
“修远性情直爽,为人坦荡,无论我如何解释或劝说,他都不肯饶恕我,一定要让我主动向官府认罪。但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眼看着我就能用方家给我的钱财贴补书院,我绝不能让这个目标毁于一旦。”
陈暄几乎马上就要扑向柳玉成,许昭死命地按住他,让他冷静。
“所以,我将此事告诉了方知瑜,和他商讨应对之策。他担心事情败露,于是提出了一个计划。”
柳玉成痛苦地闭上双眼。
“方知瑜让我约修远出来吃饭,事先在酒中下毒。若我能与他谈和,就可以放他一马;若是不成……”
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完。
“总之,方知瑜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会为此事兜底。他只需要我动手。起初我并不同意,方知瑜威胁我,既然如此就做好与修远一同丧命的准备。我别无选择,最终只得应允。”
柳玉成又讲了案发后他的所作所为,与潘掌柜所述一致。
“解决此事后,我尽快搬离了城中,回到清源村。可当我用钱填补书院的空缺后,我始终良心不安。”
“我一面担心官府的追捕,一面害怕方家人会暗中谋害我。我不仅寝食难安,随便一个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心悸许久。”
他看向面前的五人。
“好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我没有勇气主动认罪,但既然你们已经查出我的替考之事,我再挣扎也是徒劳,不如将真相和盘托出。”
末了,柳玉成看了看陈暄,向他致以深切的歉意。
“你说得没错。我做了这样见不得光的事,得了脏钱,即使这钱是用来帮助那些学童,我也已经在无形中为虎作伥。修远是个正直的人,我确实该给他偿命。”
许昭又向柳玉成询问了一些案件的细节及相关证据,他一一作答。
柳玉成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听完他全部供述的这一刻,陈暄却没了先前的激动。
他想大骂柳玉成,可他张开嘴,最终也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孟允抒收好面前的纸张,只觉得它重如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