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哗然声骤起,如同滚水泼入冰窖,炸开一片惊疑不定的嘈杂。
所有的视线,或惊愕,或审视,或幸灾乐祸,都如芒刺般钉在洛云裳与那不速之客身上。
姬如雪对周遭的反应置若罔闻,玄黑的捕快服衬得她面容冷肃。
她步伐稳健,靴底敲击磨光石板,发出清脆的回响,一步步走向大厅中央的洛云裳。
她身上那套官差服饰,虽也笔挺规整,腰间的玄铁束带与臂上银丝臂章同样昭示着身份的规束,却远不及洛云裳身上层层叠叠的锦绣繁复。
两种截然不同的束缚,在此刻形成了奇异的对照。
“姬捕快!”洛乘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从太师椅上传来,“你这是何意?空口无凭,岂能随意污蔑我洛家的小姐!”
姬如雪停步,侧身面向主位,右手按在腰间刻着官府纹章的玄铁腰牌上,动作利落。
“洛会长,府衙办案,自有章法。”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厅每个角落,“有目击者称,失窃案发当晚,曾在珍宝阁附近见过与洛小姐身形相似之人。”
她语气强硬,不卑不亢,目光扫过洛乘风,却又似不经意地掠过洛云裳低垂的脸庞,那里面似乎藏着比言语更深的东西。
洛云裳心头急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这突如其来的指控,荒谬至极,却又像是一根从天而降的绳索。
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或许是挣脱眼前困局的一线生机。
她顺着这股力道,身子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腕间的“玉鸣珰”发出一串细碎轻响,如同受惊的雀鸟。
她抬起被脂粉覆盖得毫无血色的脸,做出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柔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女子……不知捕快所言何事。但求……配合调查,以证清白。”
这番作态,完全符合一个被骤然指控的大家闺秀应有的反应。
那件名为“鸾凤和鸣束”的褙子紧贴着胸口,精致的盘扣压迫着呼吸,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洛乘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姬如雪冷硬打断:“洛会长,事关重大,还请行个方便。”
她转向洛云裳,语气虽是公事公办,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洛小姐,请随我走一趟。”
侍女连忙上前,想要牵起那根湖蓝色的缎带,却被姬如雪一个锐利的横扫制止。
“办案需要,闲人回避。”
姬如雪并未去牵那根象征牵引的缎带,而是伸出手,虚扶了一下洛云裳的手臂。这动作既符合“押送”的姿态,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在满厅或惊疑、或探究、或冷漠的目光交织成的网中,洛云裳被姬如雪“带”着,一步步向大厅外走去。
裙摆的配重依然沉重,每一步都走得滞涩而艰难,细小的金珠滚落在脚踝边,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
腰间那根缎带松松地垂落,不再有牵引之力,却仍像无形的锁链,提醒着她的身份。
踏出四海通商会那巨大的青铜门,外面的天光重新落在身上,却不觉得温暖,反而有些刺目。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早已等候在路边。姬如雪扶着洛云裳上了马车,自己也随之进入,然后迅速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与喧嚣。
车厢内光线昏暗,空间狭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皮革与灰尘气味,混合着洛云裳身上散发出的合欢香与沉水香,形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