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对庄叙,有点费力地扯起衣袖,露出了左手的手臂。
李善情的右手手背一片青黄,还有针眼,左手臂细长,白皙的皮肤上布满红色的瘢痕,有几块颜色很深,像肿起来了。
庄叙才意识到的确是自己先入为主,误会了李善情,冷静下来,又发现他灰色的羊绒外套内,是浅蓝色亚麻质的病号服。
“你看,冤枉我了吧。我和你妈妈是偶然在这里碰到的,”李善情像是并没有生气,反而微微笑起来,“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哦。”
庄叙一顿,很少见得难以收场。多亏母亲在一旁好奇地插话:“庄叙,你们认识?”
“阿姨,我是周书雪律师的儿子,叫李善情,”李善情十分积极,立刻笑眯眯地主动自我介绍,“我和庄叙是在我妈妈的律师事务所认识的,可能我对维原生科和SyncPulse太感兴趣了,老是给他发消息,他就嫌我烦吧。其实我刚才已经认出您了,就是还来不及说,庄叙就迫不及待跑来骂我了。”
母亲的眼神朝庄叙瞥了过来,庄叙没来得及说话,李善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他拿出来一看,脸色变了变,有些慌乱地对他们说:“糟糕,我家帮佣姐姐睡醒来找我了,我要回病房了。阿姨拜拜。”
说罢便快步往小花园的门口走去,钻进走廊深处。
花园里安静了,庄叙听母亲轻柔地问:“怎么没和我提过他?”
“没什么好提的。”
庄叙简单地回答,没看她,伸手扶着母亲的手臂,也往玻璃门口走。
“还没见你这么生气过,”母亲又说,“我看这个孩子很可爱啊,又有礼貌。而且看起来身体不太好,你对他温和一点吧。”
庄叙懒得和母亲讲解李善情那种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性格,便点了点头,带她离开了医院。
送母亲回家后,庄叙下午有课,便去学校。
在从家里去学校的路上,他又十分少有地迟疑地考量了一阵子措辞,给李善情发了条信息:“抱歉,刚才我误会你了。”
聊天框的上一条,还是李善情发来的骚扰式信息。庄叙昨晚收到,都没点开,现在回想,李善情应该当时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庄叙看着手机屏,发现自己仍旧不知道李善情在想什么。如果说李善情是单纯被家里惯坏的青少年,为什么有时一点小事可以大作文章,昨晚真的住院,却也没说自己生病。
李善情这次回复的比以前慢一些,字也少:“还以为你不会道歉呢。”
由于此人性格过于独特,庄叙认识他没几天,说过的话没多少几句,居然已经可以想到他的语调。嗓音沙哑,语速慢吞吞,把一句话拖得很长,怎么听都吊儿郎当。
或许仪态也可以想见,在椅子上东倒西歪,好像让李善情坐直了正正经经地和人说话,是要了他的命。
“祝你早日康复。”庄叙没有回应他的阴阳怪气。
“医生说还要住五天院观察。”下一条,李善情就恢复了活跃,对庄叙说:“我好想去学校啊!”
他又开始自说自话,庄叙不想回,但自己今天有错在先,直接不回大概不合适,先静置了。过了一会儿,李善情再次发来:“我现在右手正在打吊水,左手给你发消息,打字打得好累。”
庄叙是知道李善情想干什么,应当是住院住得太无聊,想像昨晚一样打电话。
然而他不理解李善情对自己纠缠的热衷究竟缘于何处,自然也不愿接茬,便说:“那就别发了。我也要去实验室。”
发完后,庄叙立刻感到实验室这三个字说得有点多余。
李善情也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怀疑,立刻说:“你讲得好详细,但是我在住院,不能去找你。下次吧好吗?”
庄叙发誓下次不会再和李善情多说半句,收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