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情刚上高中的时候,滨港街头的公交车站、天桥下方的广告位,随处可见一种营养品广告。这种营养品卖得很好,广告称,城市高压工作下的白领们如每天摄入一颗,不但可以提升免疫力,也可以降低皮质醇,消除烦恼。
广告词有一句是,失恋了不要去K歌房唱通宵,吃一粒就忘记前男友。
李善情一直觉得只有笨蛋会信,直到有一天玛丽也买来吃。当时玛丽失恋,失魂落魄许久。
李善情劝她不要吃,玛丽幽怨地说“等你长大就会懂了”。吃掉一瓶的抗抑郁营养品后,未见好转,而且营养品不便宜,这才放弃。
李善情说“我才不要懂”,并且因此视恋爱如洪水猛兽,认为非但不是人生的必需品,还会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
人若连一颗心都不再属于自己,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发誓有朝一日,要将这种荷尔蒙带来的不利影响,从人性中拔除。
李善情烦恼已经够多,归根结底都与健康有关。他很少花时间难过,因为他人生中的舒适时刻,少到不存在能够分给精神痛苦的部分,每一秒钟都必须使用出极致的功能。
只有在生活质量极低的肉体痛苦时刻,他才会允许注意力分散开去,产生一些负面的情绪。
所以在听到庄叙在电话那头说他没能通过志愿者审核,愣住的那半分钟,李善情后来觉得非常浪费。
不但是时间的浪费,也因方才两人的争辩,为了不惹恼庄叙,李善情又作出了无意义退让,这是李善情情绪的浪费。
别人不论,在庄叙这里,李善情的每一次付出都是盼望得到回报的。毕竟别人对李善情,可没像庄叙这么冷淡。
他在庄叙身上花了这么多精力,忍受了庄叙大半年爱搭不理的回应,发那么多没有回复的短信,被那么多次敏感的猜忌和讨厌,被拖来拽去,还差点被车撞,到头来发现一切是无用功,既没有得到庄叙有别于他人的特殊爱护,也没有获得做植入志愿者的机会,失败得不能再失败,和个笑话没什么两样,实在难以接受。
当然,李善情没有马上发脾气,他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冷静下来,打算先刨根问底,再做尝试,问:“为什么没有通过?”
庄叙的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也缺乏感情,公事公办地告诉李善情:“医疗专家初步测算之后,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不到,还有很高的排异率,所以判断你的情况不适合做植入,可以等下一代低排异的产品再考虑手术。”
“没有活体采样检测能算准吗?下一代产品我要等到猴年马月,”李善情立刻追问,“而且百分之五十,我愿意尝试啊,大不了保持监控,排异了马上取出来,死不了就行。”
“不会差得太多,”庄叙挡得毫不留情,“临床运营部已经给了最终的答案,你先不要再执着于这件事。”
李善情觉得庄叙的态度令他难以忍受:“你说得好简单。”
“……我没觉得简单。”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晚。”
李善情彻底无话可说,两人之间沉默着,李善情听见庄叙那头有人叫他,说“庄叙哥哥”,是周思岚的声音。
周思岚说:“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呢?要不要进来一起看电影。”
李善情差点笑了,问他:“哇,在外面玩啊?难怪没空理我。可能我的事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吧,昨晚知道之后一直拖到现在,我说了你不爱听的话,才说出来打击我。”
说着,他感觉左手臂有点痒,便把手机换左手拿着,抬右手抓了几下,没有好转,指腹碰到皮肤,有片片凸起,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急性荨麻疹又发作了。
而后,不光是手臂,几乎胸口和肚子也都在同一时间痛痒了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块不疼的地方,而脑袋和后颈也如有针扎一般。
“我不看了,你们看吧。”电话那头,庄叙对周思岚说,声音离话筒远了些,听起来遥远。
周思岚说:“好的,那你忙。”便像是离开了。
“我不是为了打击你,”隔了两秒,庄叙放缓了语气,“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