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决定之后的第二天早晨,李善情睡醒之后,比睡前心态积极了一些,有一段时间,他成功停止了想庄叙。
他没有回复庄叙睡前发来的晚安,打开电脑,制作一份新的工作备忘方案,时间跨越二十岁的一整年,字数与任务都不少。方案内容几乎与恋情毫无关联,只有第八条写下“在一月的第二周开始之前,把和庄叙的关系结束、厘清”,并在下方进行了一条注释:避免庄叙与维原生科参与到有关于NoaLume的舆论与争夺中。
倒不是说李善情具有什么牺牲精神,只是从理性上说,庄叙的参与只会让本便泥泞的过程变得更加泥泞,更复杂与不可控。
李善情不打算让庄叙替他承担错误,因为他觉得若在自己的错误上,让其他人帮忙担责,有些像在生病时,次次都要告诉好朋友。
朋友来探病,一次两次消耗的是关心,八次九次就会消耗感情。李善情生病的次数太久太多,此次犯的错误则太广太大,所以将两者放在一起类比。
再说,庄叙早就提醒过他了。
李善情想到这一点,心情沉重之余,发现自己的一意孤行和即将付出的代价,戏剧性得几乎诙谐。
可能特别聪明的人获得一切都比别人简单,所以捅出的篓子也会相应比别人大,李善情停下打字的手,这样安慰自己。
李善情也发现,在制作工作备忘方案的时候,他所达到的专注程度,给了他对之后与庄叙停止恋爱、疏远关系的信心。
毕竟,从李善情最近个人的感受和学习心得来看,这场所谓的恋爱本来就并不严肃,他和庄叙还处于恋爱的试探时期。
他们没有同居,没有发生关系,常常几个月见不到面,大部分情侣要做的事情,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做。
所以分开一定没那么难,不要给自己制造恐慌。只需尽快分手,回到从前的关系,留下一星半点的联系就可以了。
李善情回忆着庄叙这两个月来对自己的温柔、忍让,甚至产生了一种乐观的构想,他觉得或许可以先和庄叙把这段感情搁置到一边,等他将自己的问题完美解决,再重新把庄叙追回。
庄叙这个人说难追也难追,说不难追也是不难追的,至少在吵架的时候,庄叙总是会先对李善情低头,不是吗?
李善情写完了方案,约方听寒、赵自溪来他家里,开了项目获得投资以来,最为重要和机密的会议之一,把如今面临的状况说清,获得联创人的谅解与支持,而后联系了一位曾经在路演中对他大肆质疑的投资人。
这位投资人在圈中地位很高,由于他对李善情的项目并不认可,平时偶尔遇见时,对李善情的态度也一直很冷淡。对方接到他的电话,十分意外,不过听李善情简单解释后,沉思了一小段时间,同意与他见一次面。
李善情的初步意愿是,如若一定会有带有娱乐属性的植入舱产生,那么必须出现在NoaLume,出现在他的手中。只有完全掌握决策的权力,他才有控制与制约的能力。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李善情都在实验室和研发中心打转,也在碎片时间里,考虑自己该怎么和庄叙和平地说出分手,如何既不让庄叙特别生气,又能要留出两人继续交往的余地。
在这段时间中,李善情几乎是绝对理性的,理想化地撇除了情感可能会给他带来的影响,斗志昂扬而冷静地考虑着未来他要做的一切。
不过下午抽空看了视频网站里几个播放量最高的分手攻略,李善情不但没有找到灵感,还因时间的临近,变得更为紧张。
他忍不住打破凝重的沉默氛围,跑去方听寒、赵自溪那儿,找他们聊私人话题,讨教分手经验,结果两人都说自己爱莫能助,因为他们都也没谈过恋爱。
“不过我有追人失败的经验,好几次,”方听寒说,“你们要听吗?”
李善情连连摆手:“我可没有失败过,你不用说了。”而后溜之大吉。
下午三点多,庄叙大概是起床了,发信息问李善情:“今天这么忙?一整天没有消息。”
李善情本来想回复几句轻松的打趣话,想到自己要做的、说的话,情绪骤然低沉,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半天,给庄叙打了个电话。
这通电话实在是冲动之举,李善情什么措辞都没有准备好。
后来在睡前的反省与思念时刻,李善情找到了一部分原因,他那时完全没有恋爱经验,太幼稚了,太过迷茫乃至悲伤,太想要保护自己的情绪,所以出现了自我哄骗的症状。这症状让他变得乐观,思维飘逸,毫不严肃。
也让他在事情没有彻底发生之前,生出了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即庄叙应该是不会真正被他惹怒的,庄叙会让着他。
就像那时候李善情开玩笑说想谈恋爱,就成功和庄叙谈到了恋爱,分手或许也能这么简单和自然,庄叙依然会谅解他——而且他还不是为了他们彼此的未来?
李善情像一个没有犯过错也不懂后果的小孩,横冲直撞地将一段恋情揉搓拉伸,放到砧板随意摆布了起来。
庄叙接电话的时候,态度很温和,他问李善情:“怎么了?”
李善情没有说话,庄叙也不催。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庄叙自己找了个话题,说:“SyncPulse在内陆的上市日期确定了,在一月底,二十四号,所以我到时候可能会有些忙。”
李善情下意识说“太好了,恭喜喔”,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是第一次,他和庄叙的聊天客气到让他感到煎熬,不知是怕刺伤庄叙,还是刺伤自己。昨天还送了礼物给庄叙,又为庄叙唱了一次生日快乐歌,就像他们刚刚认识时一样,现在就面临亲密试用期的结束,而庄叙暂时还不知情。
越是拖下去越麻烦。李善情最后还是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地说:“庄叙,我这几天在想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庄叙问他:“是什么?”
“我觉得我好忙,你也很忙,一个人还是要先以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为重,”李善情发现自己所学所想,全都归零,最后连语言的藻饰都无法做出,声音干巴巴的,连原因都无法说清,便抵达结果,“要不然我们先不要谈恋爱了,就回到以前的朋友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