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岚并不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他大学念了会计专业,毕业后进入维原生科工作,起初在财务部门,待了三个月后,又离开了财务部,进入集团总办,给庄叙做助理。
调职原因复杂,有父亲的提议,也是他自己的意愿。
庄叙的母亲去年进行了六个周期的化疗,联合靶向和免疫治疗,效果尚可,但身体一直恢复得不好,难以达到转化治疗的手术标准。庄叙原先没有助理,又不愿在这一方面过多依赖秘书,使得周思岚的父亲总心疼庄叙在生活上没有能够信任的人,常常在家唉声叹气,感慨庄叙这样好的孩子,亲缘的运气却这么浅,在集团发展到最紧要的关头,父亲急逝,好不容易将事业推上正轨,母亲却旧症复发。
夏天没过去多久,庄叙的母亲又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周思岚了解得并不清楚,只知庄叙那时候不是住在医院,便是住在集团里,已经许久没回过家。
十月底的一个夜里,父亲把周思岚叫去书房,开口问他,愿不愿意去总办暂时帮帮庄叙,周思岚本就很想多为他从小敬仰的哥哥做些事,立刻同意了。
到了总办,周思岚上手得很快,承担下以前由秘书来做的许多工作,每天陪在庄叙的身旁,替他打点生活琐事。
或许是因为两人从小认识,关系一直很亲近,庄叙对周思岚不像对旁人那么生疏,愿意和他多说几工作之外的句话,不过几乎都是对周思岚的关心,从不会提到他自己。
庄叙二十四岁生日这一天,周思岚陪他在实验室大楼的会议室里,听各部门负责人的年度工作汇报,从早到晚,没有几分钟休息的时间。
周思岚准备了一份礼物,放在车里,不过庄叙没有提,像完全不打算庆祝,他也不敢拿出来。直到父亲给庄叙打电话,问他:“晚上忙完了,来不来家里聚一聚?我问了元霜,她说好久不来,也想过来坐坐。”
庄叙想了想,同意了。
汇报会议结束之后,太阳已经西沉,庄叙脱下白色的实验服,里面穿了一套灰色的西服。周思岚替他收好实验服,两人一道上车。
庄叙生日是一月初,滨港又度过一岁,而庄叙执掌集团,也已有四年。
周思岚坐在庄叙旁边,余光看见庄叙垂眸查看手机上的文件,忽然想起庄伯伯刚刚去世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庄叙穿西装的样子。当时庄叙真是庄叙哥哥,看上去还很青涩,白皙高瘦,面孔年轻得几乎稚嫩,像个要去参加什么演讲比赛的大学生。
而且那时候,庄叙也还会有些写在脸上的情绪,周思岚记得十分清楚。
有一次他去庄叙家里,碰到被元霜阿姨带回家吃饭的李善情,两人正在聊报考大学的事,庄叙一进来,看见李善情吊儿郎当的模样,一下就生气了,拽着李善情的手腕,强硬地将他拉出去。
时间实在过得很快。周思岚看着窗外的景色,和庄叙手腕上庄伯伯留下的手表,在心里想。
现在周思岚从滨港大学毕业了,李善情成为了NoahLee。
周思岚成天听见父亲在家里骂诺陆生物科技,以及NoaLume对社会道德体系造成的不良影响,总是能在行业新闻和杂志里看到那张非常漂亮的脸。
而维原生科的SyncPulse也成功经历在三个大洲的批准上市,成为了业内最庞大的先锋翘楚。
庄叙的外表仍旧是眉清目朗,待人有礼有节,落落大方,但至少周思岚,已无法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丝残留的情绪的气息。
周思岚听说庄叙谈过恋爱,这是上个月的事。
有一天他和大学同学出去吃饭,同学提起,说是一年前,他有个伯父想撮合庄叙和他的侄女,庄叙称他已经在谈恋爱了。
“应该是假的吧,”同学说,“反正我伯父说没见过也没听说和哪家小姐谈了,要真谈恋爱,肯定会带出来吧?”
周思岚知道庄叙并不会在这方面说谎,因此心中在震惊之余,有一种确定的感觉,庄叙确实谈过恋爱,只是或许谈得很短,现在已经分手了。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女孩?
知道这件事后,周思岚看到庄叙,经常忍不住会想。庄叙会喜欢什么类型的人,怎么谈起恋爱的,是谁主动,为什么分手?
因为庄叙在私人生活一方面,与其说像一个谜,可能更近似于本身为零。庄叙与每一个人都保持了遥远的距离,如同隔着两个星系一般,让周思岚完全不能想象出,庄叙主动或者被动地恋爱的模样。
喜欢上某个人,和某个人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愿意建立过一种没有肢体距离的情感关系。这实在不像他认识的庄叙。
司机开着轿车,渐渐离开下班的车流,往回转的山道上开。到周思岚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走进门,厨师已准备好晚餐,元霜阿姨也披着披肩,和周思岚的父母坐在了沙发上。
周思岚和庄叙一进门,家里三人都高兴地说:“生日快乐!庄叙。”
周思岚听到庄叙说了谢谢,转过脸去看,庄叙脸上有一丝很淡的笑容,没有维持几秒,便消失了。
这样五人聚在一起的晚餐很难得,父亲很高兴,开了一瓶酒。
周思岚的父亲实验室出身,酒量不好,很快便有些上脸,说着说着,聊起了前两周去利城,碰见李善情的事:“居然过来和我打招呼,还好庄叙正好打我电话,否则难道我还得和他应酬?”
“善情没那么坏的。”元霜阿姨称李善情是她的病友,每当周思岚的父亲攻击李善情,她都会帮他开脱。
“元霜,你太久没见他了,”周思岚的父亲喟叹,“你不知道这小子现在有多坏,领教过的才明白,背叛投资人,花钱打点媒体删丑闻,找一大群保镖威胁示威者,谁在他那都讨不着好,小小年纪,道德败坏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