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叙坐在病床旁,专注地握着他的手,有时会和他说话。李善情听懂一半,没有回答的力气,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过了一会儿,感觉庄叙很轻地正在慢慢摸自己的头发,好像有带着魔力的羽毛轻柔抚过他的头顶,能够将他身上因痛苦而长出来的尖刺与竖鳞全都抚平。
晚上,李善情恢复许多,可以开玩笑也可以下床了,医生说他表现很好,他们乘着夜色成功地回家。
接下来的十月与十一月,一切几乎都顺利地运行着,公司合作框架大体定下,只差宣布与签约。唯一的一个问题,是庄叙与李善情的同居关系,已走到了被发现的边缘。
从前,由于李善情的反对者会极为频繁地在他家附近出现,李善情便雇佣安保公司,在家的附近设置了特殊安保点,一直没有撤走,少有闲杂人等可以靠近。不过庄叙搬来番城后,出入得非常频繁,即便时常换车,难免会有有心人注意到。曾有记者拍到了模糊的照片,想要报道,被李善情的公关公司动用关系,压了下来。
但住得越久,危机越大,李善情觉得如今也到了公开的时候,也恰好可以以商讨合作的名义,将庄叙在他家出入的事情圆过去。
否则又登上解密网站,滨港那些新闻标题本就耸动,写出什么“李善情挟母恩图报逼良为娼”,局面又将十分被动,还会牵连父母,他想到都觉得眼前一黑。
李善情和庄叙商量后,便决定在十二月初,于利城召开联合开发签约发布会,两人都会出席。
消息一释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两间最不可能合作的生物科技集团突然宣布进行合作,且双方除了公布合作之外,都没有进行任何解释,业内众说纷纭,争论着究竟是庄叙对罕见病患者的同情占了上风,还是被李善情抓到了什么重大把柄,不得不点头同意。
李善情身处风暴中心,没有多去关注外界的评价。毕竟更激烈的时刻都过来了,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中伤,丝毫伤不到他,他只在乎股价有没有过度波动,能否对股东交差,以及实验室有没有新进展,实际的感觉都还算平静。
只有赵自溪最聪明,在一场的例行会议结束后,忽然截住他,将他拉到一边,神秘地问他:“你那个戒指怎么不戴啦?捡到戒指的路不会姓庄吧。”李善情支支吾吾,顾左右言其他,被赵自溪笑话。
公布项目后,李善情还自在地出席了一场早已定好的渐冻症慈善募捐晚宴,作了演讲,当场签了一张大支票。
晚宴的尾声,他本已要离开,被一位不怀好意的记者拦住,问他捐赠是否是作秀:“与维原生科合作项目,难道不是为了让你自己活下去吗?你会不会申请成为首位受试者?”
周围宾客都注意到他们的僵局,还有人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拍摄李善情和记者对峙的画面。身旁的保镖想将记者架开,李善情见他的摄像镜头开着,抬手阻止了保镖,也懒得生气,平常地反问他:“要不我把支票撕了你来捐?”
“是的,我很想活下去,”李善情凑近他的镜头,半认真半玩笑地说,“如果我能申请受试者就好了,可惜签了回避条款的,所以不行。”
本质是无伤大雅的插曲,李善情回到家,却发现庄叙看了新闻,因此表情十分不好看。庄叙宣布自己的打算,说他决定以后陪李善情出席此类活动,被李善情扼杀在摇篮里:“以后干脆让自溪替我去了,谁都别去。”
签约的那一天下午,李善情和庄叙分别从两间酒店出发。
李善情做了个造型,比平日里打扮得都精致些,力求不露出任何得病的模样。庄叙穿得西装革履,两人出现在签约的地点,坐在相距比较远的地方,身后是团队的成员,没有看对方,装得像不熟。
上台签了协议,又握手合影后,李善情先做发言。他说的基本都是常谈起的那些话题,例如发现自己生病时的无措,曾见到的罕见病患不为人知的痛苦,以及通过新的仪器,能够实现的治愈希望。
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多,无数镜头包围,李善情觉得有任何多余的表现,都会被做文章,随便意思意思,扫了庄叙一眼,表达了几句感谢,说得很熟练,而后又答了几个安排好的媒体问题,就下台了。
庄叙的演讲起初很官方,详细地陈述了双方决定合作的原因,他认为争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一起推动罕见病的治疗。但话锋一转,又说,自己虽然一直从事医疗领域,对神经退行性疾病的了解并不深:“是因为善情,才对此有所了解。”
庄叙突然称呼得这么肉麻,李善情立刻盯住他,心中浮起不妙的预感。好在庄叙的媒体问题也是事前安排,没有什么能够出错的地方,回答完后,结束集体合影,便到了茶歇和自由交流的时间。
李善情被几个许久不见的嘉宾叫住,聊了一会儿,想去找庄叙。走过半个会场,见庄叙和几名滨港受邀过来的记者站在一起。刚一走近,便听见庄叙说:“我和善情很早就认识,这些年常常联系,我知道外界一直传言我们不合,但这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很平淡,李善情看到庄叙的侧脸,庄叙的手放在西装的扣子上,手指很轻地摸了摸,又放下,像察觉到李善情的接近,侧过脸,看了李善情一眼,又接着说:“当然,合作与此无关,不过各位要是听见有人谣传,麻烦请替我澄清。他没追过我,是我在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