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林承之仿佛是没看出来,顺着我的话道:“是啊,怎么又走回来了。”
nbsp;nbsp;nbsp;nbsp;“哎,这花花草草太多,点缀着倒是好看,就是遮了视线,总是叫本王在这园中迷了方向。”
nbsp;nbsp;nbsp;nbsp;我随口敷衍两句,却迟迟未见他搭话,遂转过头去,但见林承之目光锁在一盆紫色的花上,神色古怪。
nbsp;nbsp;nbsp;nbsp;“殿下府上,名花异草倒是不少。”
nbsp;nbsp;nbsp;nbsp;我望着那花琢磨一阵,没琢磨出名堂。
nbsp;nbsp;nbsp;nbsp;“这花,莫非还有什么来头?”
nbsp;nbsp;nbsp;nbsp;“殿下养在府上,却不知这花的来历?”
nbsp;nbsp;nbsp;nbsp;他这一句说得随意,可跟他说话,我是从来不敢随意。他这一问,我若老实答不知道,岂非是显得我回京之后不学无术,还爱附庸风雅?我冥思苦想,对着那花左看右看,总算能应付两句。
nbsp;nbsp;nbsp;nbsp;“本王记得,这花是安王送来的,”花的来历不知道,花怎么来的我倒是想起来了,但不敢多说,于是往别的地方打岔,“林左少卿别看贺栎山一天招猫逗狗的,实则他是个爱花之人,康王那园子,也是贺栎山找认识的人来替他打点的。”
nbsp;nbsp;nbsp;nbsp;林承之点点头,没多说什么。随本王走了两步,他才又开口道:“听起来,殿下似乎与安王关系很好?”
nbsp;nbsp;nbsp;nbsp;我一时又不敢答话了。
nbsp;nbsp;nbsp;nbsp;他问我跟贺栎山的关系,是顺嘴一问,还是想打探什么?众所周知,贺栎山是这临安城中最大的纨绔。我若跟他关系太近,会否显得我这人也是无端荒唐……
nbsp;nbsp;nbsp;nbsp;“少时一块在国子监念过书,那时天天裹作一团……”说着,我便用余光打探林承之神情,果真见他脸色微变,赶紧悬崖勒马,“后来我去了吴州,就没怎么与他联系了。”
nbsp;nbsp;nbsp;nbsp;抬头再看,他神色稍缓,我长舒口气,接着瞎编:“再回临安,自然是生疏了。”
nbsp;nbsp;nbsp;nbsp;我扼腕作痛心疾首状:“实则本王从前也劝过他不少,可他还是那副样,日日笙歌,花丛作乐,本王也不好此道,遂与他少有来往……”
nbsp;nbsp;nbsp;nbsp;这回再瞥,他唇角竟带着笑。一时之间,不知他是笑安王,还是笑本王……
nbsp;nbsp;nbsp;nbsp;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我霎时之间再醒过来,抬头看天边绮红,觉得自己好像真是妖精下了山,人面前是一个样子,道士面前又是一个样子。
nbsp;nbsp;nbsp;nbsp;从前我在茶馆里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官,已经到五十的年纪,是个顶好的清官,为人威严端正,做了很多善事好事,很得当地百姓爱戴。他少年时候结了亲,后面家道中落,结亲的小姐便许了别的人家,几十年过去,他也已经是有妻有子,结果上天作弄,叫他又遇见了从前喜欢的那位小姐。
nbsp;nbsp;nbsp;nbsp;那位小姐也跟他相似年纪,年老色衰,但两个人碰在一起,仍然觉得似乎年少,传信讲一些少年之间才讲的肉麻话,心底话。
nbsp;nbsp;nbsp;nbsp;后来那个官传出去的信不知道怎么到了别人手里,写的东西在坊间传得正热,流言蜚语传回来,他便跳河自尽了。
nbsp;nbsp;nbsp;nbsp;那位小姐虽然未曾跟他有过越轨之举,但也因此遭人非议,没过多久,也跳河死了。
nbsp;nbsp;nbsp;nbsp;这是一桩轶事,也据说是个真事,后面还传出来说每年七夕,许多人都看到他二人跳的那条河里现身一男一女两个鬼魂,再后来,河里面刚好出现两条很大的锦鲤,又传是他二人重新投的鱼胎。
nbsp;nbsp;nbsp;nbsp;这个故事并没什么奇特的地方,听到这里,我也跟茶馆里许多人一样,笑了两声,觉得无稽——茶馆里的说书人往往都喜欢把“这是一件真事”话在前头,然而真事听起来并没有那么出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掺在一起讲,往往是如此。
nbsp;nbsp;nbsp;nbsp;我当时觉得这件事假的部分多,现在突然想起来,又觉得真得不能再真。
nbsp;nbsp;nbsp;nbsp;再过个几十年,我已经是脸上皱巴巴的半个老头,再见他,也难料不会跟如今一样,忘了一切,仍觉时光年少,恰好糊涂。
nbsp;nbsp;nbsp;nbsp;小园幽径,落花尘泥,鸟儿啁啾,凑了一幅美景,我边走边跟林承之闲聊指点一些有的没的东西,不知过去多少时间,总算是等来丫鬟提醒要上菜了。
nbsp;nbsp;nbsp;nbsp;我大松一口气。
nbsp;nbsp;nbsp;nbsp;总算是拖得他没法再聊那支箭的事。
nbsp;nbsp;nbsp;nbsp;我便佯作意犹未尽又心满意足地领他去了前厅。一落座,本王便为他介绍种种菜色,斟酒夹菜,他几次想提那箭的事,都被本王一杯酒挡了回去,如此,酒过三巡,我已有些头昏脑胀,脸皮发烫了。
nbsp;nbsp;nbsp;nbsp;想来他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nbsp;nbsp;nbsp;nbsp;可正如先前那般,以己度人,总是纰漏百出。
nbsp;nbsp;nbsp;nbsp;吃完饭,我二人又一同去花园漫步,待丫鬟都离远了,林承之方启口对我道:“晋王殿下,晏副将已将事情都交待给下官了。”
nbsp;nbsp;nbsp;nbsp;晚风甚凉,照我脑门一吹,令我酒醒三分,侧首去看他,却见月光之下,他双眸泠泠生光,似无半点醉意。
nbsp;nbsp;nbsp;nbsp;“林左少卿……”
nbsp;nbsp;nbsp;nbsp;“晋王殿下,下官公务繁忙,每日为那些案牍官司奔走已耗尽心力,殿下要寻开心,且换个人选吧。”
nbsp;nbsp;nbsp;nbsp;本王的酒醒了一半。
nbsp;nbsp;nbsp;nbsp;心也凉了一半。
nbsp;nbsp;nbsp;nbsp;他的言外之意,我听得清楚明白,若我识趣一些,体贴一些,此时应当赔罪道歉,再作上保证,以全这最后的体面。可我对他,何尝有过识趣?往日种种,今日幕幕,全是我的强求,他的妥协。
nbsp;nbsp;nbsp;nbsp;“子湛,”一瞬间,我的胆子蓦然又大了,“你真要与我疏远至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