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他能从焕游笙眼中看出毅然决然,但他是大夫,有些时候,不能由着病人胡来:“大人,阴阳将离,老朽必须终止这场引蛊。”
梦远紧咬下唇,努力不发出抽泣声,他知道,焕游笙已经做得够多了,他不能再影响她的判断。
焕游笙到了这时动作已经十分迟缓,仿佛方才握住徐老御医手腕时爆发出的速度是一场幻觉,却也正因为这迟缓和僵硬,更显坚定:“再等等,我还撑得住。”
案上蜡泪凝作珊瑚珠串,自边缘层层垂落,烛焰如倦鸟垂首,半截残芯蜷曲如蛇信,吞吐间将铜烛台烙得殷红。
“好。”徐老御医听到自己这样说。
又过了半刻钟,活跃于焕游笙肩颈的噬毒蛊,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开始向下游移。
原本女子指甲盖大小的透明小东西,这会子因为吸食了毒素,泛起火焰般的红光,身体也开始膨胀,游动时在焕游笙臂膀上烙下毒痕,让人看得分明。
焕游笙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映出蛊虫的轨迹,它在她血脉中横冲直撞,然后来到了右腕处,似乎有片刻的犹豫,才从腕间伤口中爬出,刹那,满室烛火尽灭。
梦远忙去掌灯,焕游笙却仿佛没有察觉,仍旧借着噬毒蛊自发的光,注视着它在铜盆血水中游移如困兽,最终像是找到了出口,顺着慕容遥的血水,化作流光钻入他腕间。
“成了……”徐老御医苍老的声音传来,在焕游笙耳中震开回响。
几乎是同时,她双眼一闭,荼白衣袂如折翼鹤羽委顿于地,无声无息陷入昏迷。
……
他们没能一起过中秋,焕游笙醒来时,已经是两日之后。
晨光裹挟着桂花香气渗过窗,檐角铜铃被秋风拨出断续清响。
焕游笙眼睫颤动,便觉喉间苦涩翻涌——那是解毒汤药残存的味道。
她指尖拂过蚕丝锦被,滑腻的触感破开混沌,令她辨出自己正身处大都督府的卧房之中。
“大人醒了!”梦远刚巧从外间进来,一见之下,立即将铜盆搁在一旁,走近了些,满脸惊喜。
焕游笙声音有些干涩:“扶南……”
知道她要问什么,梦远连忙回答:“公子昨日就醒了。徐大夫说,公子体内有噬毒蛊,所以恢复得快些。小的这就请大夫过来。”
说完也不等焕游笙回答,就急急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嚷嚷:“大人醒了!大人醒了……”
随着他的跑动,整个大都督府像是从沉寂中活了过来。
不一会儿,一行人同徐老御医一并踏入房中。
老御医三指点在焕游笙腕间,半晌,捋了捋胡须:“剧毒侵体又逢失血,亏得大人筋骨强健,不然老夫也没把握。现在看来,大人已无大碍,只是这气血两亏,总要慢慢补回来,急不得。半月内忌劳累过度,尤其不可擅动内力。”
听他如此说,在场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焕游笙想起身道谢,又被按下,只得半倚着道:“多谢徐大夫。”
“大人不必客气。若有需要,还请大人随时传唤。”
孙老御医是被梦远恭恭敬敬送回西花厅的。
孟如澜上前一步:“之前大人令末将查探之事,已有眉目。既然大人已醒,末将这便回去核验。”
焕游笙颔首:“有劳孟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