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杏花巷里傅家老宅。
这是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开过正门的老宅,平常都是安静沉默得很,但来往杏花巷的都知道,这傅家老宅里,住着七个寡妇,暗地里也有人偷偷的喊这老屋为寡妇宅,但喊的也只有少数人而已,大部分的人对这个地方——敬,而远之。
此时,在这静默的傅家老宅的角门,傅大管事轻轻的敲了敲门。
很快,里头有人来开门了,一个瘦削的老嬷嬷,看见傅大管事的时候有些怔愣,随即带着几分惊喜的开口,“傅大,是你?咦,小主子呢?”
老嬷嬷带着几分关切的张望了一下四周,但空荡荡的巷子里只有傅大管事一人。
傅大管事微微躬身,带着几分恭敬的说着,“嬷嬷安好,主子命我来给几位舅母送东西,因着眼下他不便亲自前来问安,待事情平静了,定然会亲自来问安。”
老嬷嬷有些失望,但还是微微点头,接过傅大管事双手递过来的篮子,一边压低声音神色凝重的说着,“让小主子一切都要小心。”
“是。”傅大管事恭敬应着,随后就告辞了。
待老嬷嬷重又关上了角门,傅大管事才转身匆匆离开,走出杏花巷,上了马车,恭敬的对马车里摩挲着泥人的傅九低声禀报,“主子,已经把东西送进去了,卫吉和卫祥都已经安排好护卫在老宅四周了。”
“这几日定然会有动静,务必要保护好舅母她们。”傅九说着,慢慢的收起泥人,冷静说道,“卫吉的名单呢?还没有送来?”
“主子,卫祥刚刚有传信来,目前莲花教的名单只拿到了一半,还有一半似乎不是在中州,那窦世昌也很奇怪,不管怎么查,都没有办法找到他和莲花教的联系……恩科舞弊一案里,窦世昌也是干干净净的很,实在是让人想不通……他请求主子再给他两天时间。”
傅九思索着,手指轻轻敲了敲小茶几,很快,一黑衣人进来了。
“传来冥门无常,盯紧刘秋泽和贺明,查刘秋泽和贺明与窦世昌的联系。”
“是!”
傅九看向傅大管事,“传令卫祥,不必再查,拿到一半的名单也可以了。”
傅大管事有些不解,拱手恭敬问道,“可是,主子,如此一来莲花教那边?”不就没有办法完全铲除吗?
傅九平静说着,“我只要保证舅母们的安全,至于莲花教的话,麟德殿那边只要拿到一半名单也会很高兴。”
——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帮着萧氏剿除莲花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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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七日饭堂二楼大厢房。
掌柜端着菜送进大厢房,一边和伙计将四菜一汤逐一放下,一边对着林小福碎碎说道,“小福管事,这两日下头的学子们也都是在说恩科重考的事,我们今日过去孺子石那边送粥的时候,静坐的学子越来越少了,唉……我看老先生很难过的样子啊。”
林小福正端着饭碗吃着,一听这话,就忙放下手里的碗,问道,“那老师他有没有用饭?”
“这个倒是有,百里老先生在那里一直劝说着呢,我是看着老先生用完了那药膳粥才走的。”掌柜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生气,“我看那些学子也都是不识好歹,老先生好歹是给他们争取来了这个重考的机会,他们怎么也该好好的陪着老先生才是啊。”
说走就走,丢下老先生在那里守着……真是白眼狼!
一旁慢条斯理吃饭的范云鹤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天真!这些人眼里都只看见功名利禄,哪里看得见知恩图报?”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掌柜想了想,有些尴尬的小声开口。
“老师难过的,不是因为这些学子临阵反戈。”林小福开口轻声说着,眉眼认真。
范云鹤挑眉,“那谢世芳老先生难过什么?”
“他难过的是,本来是为天下寒门开着的一扇最为公平的窗,如今因为十年来的腐蚀,这窗已经烂掉大半了。而那些寒门学子们却还不自知,还欣喜若狂的朝着这已经烂掉的窗扑了过去,到时候,就怕他们不是鲤鱼跃龙门,反而是跌下深不见底的深渊……”
范云鹤听着,脸色慢慢的凝重了起来。
林小福神色认真的说完,说完后,就随口扒拉了几口饭站了起来,看向还在神色凝重的范云鹤,低声说道,“时间到了,我去寻刘秋泽了。云哥,你也别想了,箭在弦上,那些准备参加重考的也只能随他们了。”
“小福福,你可知朝廷关于考试的法令?”范云鹤突兀问道。
“我知道,凡是参加舞弊的场次,终身禁考。”林小福低声说着。
“因为谢世芳老先生静坐示威,麟德殿才会特下旨意免除了那些参加舞弊场次的考生的罪责,如果此番重考他们还卷入其中的话,朝堂也好,皇帝也罢,都不可能再免除他们的罪责了……”范云鹤说着,看向林小福,神色极为严肃,“你我都要明白这点才是。”
“我知道。”林小福轻声说着,抬眼看向范云鹤,“云哥,你明日要去参加恩科考试吗?”
“去!”范云鹤说罢,站起身,叹了口气,都报名了,这戏都演到这个地方了,他能不去吗?九爷会砍死他的!
见林小福要出门了,便忙说着,“我陪你一起去吧。我去了,那刘秋泽才会相信。”
林小福点点头,转身就朝外走去。
掌柜的忙上前急急拦着,“小福管事,您得把饭吃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