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江雨。
小孩们还都不知道老江死了。
江奕朝她弯眼一笑,走过去说:“爸一早就又去上工了。”
“可爸爸怎么这几天一直不回来?”江雨不依不饶,“爸爸之前也一直上工啊,他一直在工地干活,可每天晚上都会回来。这两天怎么了,怎么一直不回来?”
“今天刚要竣工交工,爸特别忙。”江奕顺嘴就接了下来,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谎。他伸手,揉了揉江雨一头鸟窝似的乱发,“工地还被大老板看上了,等今天交工完,爸又要去外地继续跟着做工。老板给开了好多好多钱,如果跟着去,我们每天都能吃肉包子了,爸赶紧收拾行李就上车跟着走了,大老板不等人。”
“真的吗?”江雨眼睛一亮,“真的每天都能吃上肉包子了?”
“是啊。这么好的事儿,可不是每天都有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爸走得急,就没回来。”江奕说,“等到了那个地方,安稳下来,爸就会给咱们写信了。所以你别闹别哭,爸也是为了咱们去挣钱的。”
江雨喜滋滋地笑起来:“好,保证不闹!……那妈妈,你怎么眼睛这么红啊?”
江雨抻长脖子,越过江奕,去看李桂兰。
李桂兰还是红着眼圈。听了这话,她慌忙抹了两下眼睛,苦笑起来:“没事,妈就是……送你爸爸的时候,太舍不得了。”
“是吗?”
还是小孩子,江雨没过多怀疑。她笑起来,说:“没事的,妈妈,爸爸就是出去工作。他会挣钱回来,给你买肉包子吃!”
李桂兰紧抿起嘴巴,点了点头。
里屋,突然响起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不好,我声音太大,弟弟醒了。”江雨嘟囔着,“我要回去哄弟弟了。哥,昨天还剩了半锅白粥,你再加点水,热一热吧。”
“好。”
江雨回里屋去了,去哄李桂兰出生还没满岁的老三儿子。
随着一阵她回屋去的噔噔脚步,里屋很快响起她哄弟弟的声音。
婴孩的哭声渐歇,江奕回头看了眼李桂兰。李桂兰不知想了什么,又流了眼泪。她抹了两把眼睛,转身走向旁边的小灶台,掀开锅盖,往里瞧了一眼,转身拿出个空碗,往白粥里倒了几碗水,起火烧粥。
锅里响起了咕嘟咕嘟声,里屋传出江雨哄弟弟唱摇篮曲的幼童吟唱声。筒子楼里不隔音,隔着一道薄薄的墙,隔壁的小两口又开始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吵架。
“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酒蒙子!”女人摔了碗,大骂起来,“你怎么不找个好日子死在工地上,我好歹能讹一笔钱!”
“死婆娘,就盼着我死是不是!?”
“你去死我至少能看着钱!嫁给你这么多年,我儿子都给你生了两三个,你一个子儿都没给过我!”
“钱钱钱,你们女的就知道钱!!”
锅碗瓢盆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连带着江奕头顶上的吊灯都跟着晃悠了几下。
*
晌午了,天大亮了。
李桂兰关了灯。靠着一扇斜斜的、只照得进半个窗户的日光,她坐在床上,将一些纸一张一张展开又折起,折起又展开。确认过纸张上的内容,她把纸放进一个小小的木头箱子里。
这间小小的卧室里挤了一张大床,和两张小床。不大的屋子里,床挨着床,毫无缝隙,挤得只要翻个身,就能翻到旁人身上去。
江奕有时候真不明白,都这个条件了,干嘛还生那么多小孩。一两个都已经揭不开锅了,李桂兰还要生老三。
江雨出去和筒子楼的其他小闺女去楼底下踢皮球了。
江老三——还没满岁的三儿子又哭起来了。李桂兰带着哭腔叫了江奕一声,江奕没办法,只好去冲了廉价奶粉,一边把奶晃匀一边走进来,把江老三抱起来,喂他喝奶。
江老三这才安静下来,窝在他怀里时不时乐一下,嘬着奶。
“明天我们就走。”李桂兰突然说。
江奕正全身心地陷在年方十二就得帮妈看孩子且老爹已死以后没人帮他的绝望里,甫一听到这话,没反应过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