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袋就只值四十船粮草?」苻洵在帐篷里懊恼地拍着脑门,「凭什么比元旭少十船?我还不如他值钱?」
舜英感觉他的关注点十分奇怪,默默瞟了他一眼,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坐到床沿,拉开床边简易木桌的抽屉,拿出个深蓝色瓷瓶,又自顾自倒了杯热水。
瓷瓶里是蛮疆秘制的避子药,蛮疆民风开放,女子与情郎欢好却不愿有孕丶可以喝这种草药汤避子。这药丸改良那草药汤而来,又淬炼出团丸,方便携带,药效温和对身体无损,却需男女双方同时使用,每天都化入水中服食方能见效。
这几天不知怎地,总一阵阵心悸和焦灼丶集中不了注意力。她心不在焉将瓶口对准手掌,倒出最后一粒药丸,晃晃瓷瓶发现已然空了。
「我怎么就不如元旭值钱?」苻洵仍在帐中烦躁地踱来踱去。
舜英有些诧异地瞄了他一眼,觉得他今晚有些不同,老是纠结那些从不在意的细枝末节,倒像是用夸张言行在掩饰什么。
「坐下,走来走去我瞧着头晕」,她叹了口气,晃了晃瓶子,「药吃完了。」
苻洵从善如流地在她身侧坐下,拿过瓷瓶瞄了一眼:「等这边战时结束,咱们回将军府再配就是。」
舜英表情凝固,一瞬不瞬注视着他。
苻洵挤出个笑容:「快了快了,夺回武原城指日可待,反正军营里不能乱来。「
舜英的心慢慢沉下去,狐疑地盯着他:「阿洵,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苻洵如梦初醒,笑了笑:「回去再跟你说。」
觑着她的神色,他伸臂揽住她,唇角翘起温柔的笑容:「刚刚想事情忘了,咱们很快就用不上避子药了。」
舜英心下稍安,如释重负挤出一个笑容:「是啊,咱们拜堂时说好的,绝不让儿女出生在动荡的世道,等赶走北宛狼骑再要孩子。」
她弯唇笑着,将空空的瓷瓶放回抽屉,手腕无端传来刺痛,她手一抖丶瓷瓶磕在桌子边缘,磕得粉碎。
突如其来的两耳轰鸣,恐惧和焦灼淹没了她,她怔怔盯着自己掌心,那阵刺痛消失了,手却仍是麻木的。苻洵注视她片刻,默默牵过她的手,顺着尺泽穴丶曲泽穴丶孔最穴轻轻向下揉捏。
手部的麻减轻了些,她心绪纷乱地躺下,苻洵摊开薄被子给她盖上丶也钻进被窝侧身躺下,从背后抱住她,柔声道:「姐姐最近操心粮草丶太过疲累,什么都别想,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思忖片刻又说:「若是睡不踏实,我去找些安神汤来?」
他的体温是滚热的,抱着她的时候,她后背前额逐渐沁出一层薄汗,她轻轻伸手一抹丶额头和脸全是冰凉的。
是冷汗。
「出了太多汗睡不着,找个水池痛痛快快浸一下?」她转过身扯了扯他袖子,挑眉扬起几分促狭,「我记得城西离这儿不远处,有家儒商斥巨资造了座园子,后院荷花池全部引的活水……」
曾经的风雅园林芜草丛生,那些从各地高价搜罗的假山奇石,碎的碎丶长满青苔,倾颓得不成样。
苻洵蹲在水边用手捞了捞,翻来覆去观察片刻:「确实挺干净,你怎么找到这个好地方?」
「武老六的娘子是临梁大族,自然是她带我来的。」舜英得意洋洋笑了,笑着笑着就再笑不出来。
那还是永平二年,她刚成为王后。那时候她还很自由,为了筹建九功馆丶白龙鱼服四处奔走,来这里赏花丶品茶丶观景丶看灯饮酒。
一晃十二年。
第185章火烧连营
天边新月冷白似霜,倒映在粼粼波光中,绞碎满池银白。
他们在清澈的水中浸了不知多久,浸得疲惫全消,浸得她这几日的心悸焦灼逐渐沉静。换上干净衣袍后,他们依偎着坐在池边一棵大树下。
苻洵低头亲了亲她:「这儿风吹着凉快,不若就在这园子里纳着凉睡会儿?」
舜英轻轻「嗯」了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丶闭上眼睛,苻洵扯过一旁的大氅围在她身上。
草丛里虫鸣此起彼伏,更显得夜色幽静寂寥,舜英迷迷糊糊睡过去。苻洵静静看着怀里,注视良久,鼻子越来越酸丶泪水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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