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英这才看清圆圈内的场景。
元旭披头散发,松开姜嫣,站起来连连往后倒退,泪水潸潸盯着自己满手鲜血,喃喃辩解:「不是我……大嫂……不是我……」
姜嫣的心口,端端正正扎着他那支精美的赤金发簪。
「娘!」元承贇飞奔过去抱住她逐渐倒地的身体,颤抖伸手去摸心口处浸透的血,僵硬地转头看向元旭,「六叔,为什么?」
舜英怔怔注视着姜嫣被血染红的前襟,张了张嘴丶嗓子又干又疼,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又难以置信地瞥向满手鲜血丶正飞奔逃离的元旭,徒劳张大嘴哀嚎,终于发出第一个音节:「阿……」
后颈一痛,视线陡然漆黑,苻洵收回打晕她的手,揽住她对苻沣躬身一礼:「拙荆与北翊袍泽同进退多时,一时悲愤,心绪不稳失了礼数,请陛下宽恕。」
「无妨,朕也义愤难当」,苻沣指向楼船方向,当机立断叱令侍卫,「将凶犯拿下!」
元旭虽惊恐失常,脚下步子却丝毫未减缓,南翊护卫更是纷纷抽出藏在靴底的短刀,一拥而上将缉拿元旭的内卫阻隔开来。
围观人群被唬得魂飞魄散,文官调头往重兵把守的祭台方向奔逃,武官一边断后一边呼喊「保护陛下!」
元旭一边哭着低语,一边飞快奔上南翊楼船的跳板,他一跑上甲板,楼船立即收起跳板丶似离弦的箭,疾驰而去。
南翊护卫见元旭已安然脱险,突然齐刷刷抛开刀兵,与之对战的北翊和荣国侍卫惊愕之下收不住力道——
鲜血四溅,泼泼洒洒满地殷红。
还在岸边的就只剩武官和侍卫,也全都满脸懵,目瞪口呆,完全没反应过来方才这一连串变故。
北翊侍卫中,不知谁忽然高声呼喊:「荣国侍卫刺杀咱们太后和……」
「一派胡言!」女声决然响起,只见姜嫣在元承贇的搀扶下站直,痛得面部抽搐嘴唇惨白,仍傲然仰头冷喝,「惑乱军心,图谋不轨,拿下!」
旋即,她徐徐环顾四周,竭尽全力一字一字道:「侍卫由南翊细作冒名顶替,冯太后想栽赃给荣国,瓦解抵御北宛的联盟,只不过出了纰漏……北翊众将士听令,敢有不尽心征伐异族者,有如此簪!」
她咬紧牙关,猛然从心口拔出那支金簪,带出血涌如泉。她唇角噙着冷笑,将簪子交给承贇后丶手无力垂下,撑着的那口气也散了。
元承贇将母亲遗体平放在地,解下染血的大氅盖好,慢慢拭去泪花。将那支金簪高高举起,铿然折作两段丶抛向空中。
然后,他转向楼船远去的方向,每个字都带着磨牙吮血的恨意。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旋即,他看向站在人群前方的谢朗和苻洹,扬声高呼:「两国将士见证,冯太后背弃『边垣之盟』在先,破坏结盟在后,意在瓦解抵御异族联盟丶维护母国,咱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屠尽北宛二十三部,踏平柘枝城!」
苻沣心领神会,扬声道:「敝国愿毁家纾难,穷举国之力,永绝北宛大患。」
谢朗和苻洹立即反应过来,一起振臂高呼:「屠尽北宛二十三部,踏平柘枝城!」
在场众将士齐齐呼喊:「屠尽北宛二十三部,踏平柘枝城!」
一遍又一遍,声音逐渐整齐,一浪迭过一浪,排山倒海,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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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想不到,冯太后如此算无遗策,也有百口莫辩的时候」,苻洹笑了笑,眼神里全是叹服,「姜夫人这一闹,谁还记得当时绑架那出?连自己的死都利用,这翊国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苻洵蹙眉:「总觉得哪儿不对,我了解的冯太后可没这么——」想了想,咽下那个「蠢」字。
「……可没这么简单粗暴。」
他思索半晌,勃然变色:「洹哥,咱们是否要加派人手保护靖安王?还有,马上奏请陛下,所有军队整兵备战?」
苻洹:「这我早有预料,阜门峡和淮水以北已传令戒严。」
苻洵摇摇头:「不止南翊,北翊可能要出大事。冯太后十分擅长政斗夺权,就算同仇敌忾如北翊,也不可能真的铁板一块。」
苻洹脸上笑意凝固了,半信半疑道:「这——没那么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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