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笠泽响起无数昂扬而嘹亮的号角声,声振湖海丶高遏行云,几十艘门舰破开波浪,在白淼淼江面上迅速驶近,旌旗招展。
笠泽水师!
「末将三川两湖水师都督周士承!」
「末将平南大都督陆斐!」
「末将淮南边户大都督晏驰!」
「启奏陛下,末将奉旨御敌,犯境的崔氏叛军首恶已尽数伏诛,三万金州军已被招降丶分散整编入沿江二十城驻军。」
随后,周士承直身站起,珍而重之捧着一个扁平木盒,款步走到高台之下,再度双膝下跪丶将木盒高举过头顶,以台上台下各重臣都能听到的音量,清晰而缓慢地沉声禀告。
「三郡二州边户都督元承贇已将勤王骑兵退回朔北,托臣为陛下带来薄礼。」
从北翊到三郡二州,从称孤道寡到边户都督,从拥王乱军到勤王骑兵。
持续数年的南北翊之争,就这般被她轻描淡写丶灰飞烟灭;阴谋阳谋丶明争暗斗皆无法招安的十万骑兵,就这般被她寥寥数语丶迎刃而解。
元旭忙走到周士承面前,将木盒双手接过,奉上高台。班益揭开盒盖,里面平整叠放着一件衣袍,他只瞄了一眼,便将惶恐的目光投向元承禕。
元承禕大步流星走到木盒前,捏住衣领猛然一挥,双手将衣袍举起撑开,展示于百官众将眼前。
众人哗然,齐声惊叹。
玄色上衣丶纁色下裳,衣绘山丶川丶湖泊丶凰丶华虫,裳绣藻丶粉米丶黼丶黻——摄政太后临朝服饰。元承禕毫不迟疑转身,对舜英跪下,将玄衣纁裳举过头顶,高声请求:「请母后更衣!」
元璟眉目漾起欣慰笑意,振了振衣袍丶走上高台,在舜英面前站定:「翊太祖第五十六代世孙元璟,奉凰羽寺大祭司之命,奉立『边垣之盟』盟主。褚舜英,接剑!」
他双手平举,将一柄剑递到她面前,三尺半的笔直剑鞘丶古拙无华——定光剑。
舜英心神一凛,弯曲双膝下跪,双手举过头顶剑接过定光剑,元承禕也藉机将玄衣纁裳披在她身上。她站起身,脊背笔直,在浩淼天地之间站定。
劲风吹个不停,她身上的玄衣纁裳鼓荡不休,她却巍然不动,左手执剑鞘丶右手握剑柄,缓缓抽出定光剑。三尺长的剑身全部出鞘,中天那轮煌煌白日忽地一黯,千万光芒飞速聚向刃尖,长剑白光暴涨丶堪比日月星辰。
剑的光芒映照在舜英身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绚烂耀眼的光晕中,宛如神明。台下众人俱已忘了呼喊,忍不住双膝发软丶跪伏在地,顶礼膜拜。
舜英注视着黑压压人群,沉吟良久,朗声高呼:「百官听令,重启『边垣之盟』!」
「丞相元旭听令,即刻归置辎重粮草货船,支援宛平!」
「太尉班益丶三川两湖水师都督周士承丶宛陵骠骑将军左肃听令,即刻整兵备战,八万骑兵三天后辰时,准时从西津渡出发。」
史载,延光八年四月十二,褚舜英于阊江笠泽大营,众望所归丶被百官众将拥戴为主,而后受庄王遗诏丶由长子延光王亲手衮冕加身,临朝称制。
三天后,宜邑西津渡,上百艘载满骑兵丶马匹丶粮草和军械的楼船货船整装待发。
冯广年带着几十名子侄,穿普通士兵服饰,站在甲板上。
冯睦轻声问:「爹,太后陛下将咱们充军,是为了仁义之名,让咱们去草原送死么?」
「不,这是我向她求的」,冯广年仰头看向高处,唇角露出一丝决然笑意,「你二哥和带去的族人死于冯栩之手,我想回去替他复仇。咱们即使死,也要作为勇士丶有尊严地死去。」
旋即,他举起弯刀,跟随主帅班益丶先军指挥左肃放声高喊:「屠尽北宛二十三部!踏平柘枝城!」
。
沉香木大床丶沉香木妆台丶沉香木书案丶沉香木多宝格丶沉水熏衣香……浓郁的沉香气息将她紧紧包裹,无法喘息。她一步步退回院中,花圃里的茉莉初初结苞,嫩青顶端绽着一点洁白。
她深吸一口气,款款走出景和宫大门,对侍立在外的侍卫宫人说:「封上吧。」
厚重宫门轧轧向中合拢,末了,「哐当」扣在一处丶严丝合缝,插上手臂粗的铜销,挂上鋥亮黄铜大锁,再交叉贴上封条。
她默然凝视半晌,缓慢转身,沿宫道向东走去。
元承禕站在宫道尽头,不知等了多久,他身后躬身站着两名女子。见她走近,纷纷稽首三拜行礼。
「微臣许姿,拜见太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