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冯姮终于破防,走近一步,指头即将戳上她额头,「妖言惑众!」
舜英盯着她,一字一字朗声道:「因为你私欲太重,重权术丶轻国体。爱权力远大于爱江山社稷,维护母族与自身利益远大于维护国祚……」
冯姮厉声呵斥:「闭嘴,闭嘴……带下去!」
班益和元旭一手摁住她肩膀,一手将她拖起站直,舜英冷笑两声丶耸动肩膀挥开二人:「放肆!我乃忠烈之后丶延光王之母,上过宗谱玉牒的王后,也由得你们作践?」
旋即,她噙着冷笑,缓缓环顾四周,再盯住冯姮,继续说出馀下的话:「因为你白受三十多年圣人教诲,装得再礼贤下士丶宽仁爱民,骨子里还是北宛那套顺昌逆亡丶弱肉强食!在意的只有至高权力,以忠烈将士为奴隶,轻贱百姓如犬豕……」
「啪!」一记耳光破空而来,快得几乎挥出重影,冯姮面目狰狞,从齿缝挤出四个字:「娼妓之女!」
她被说中数年心结,怒火再难抑制,就这样丝毫不顾体面,在众目睽睽下掌掴国君生母,坐一旁的元氏宗亲惊呆了,有几个已经跃跃欲试想站起来劝阻。
舜英被打得歪过头,唇角沁出一丝血迹,却依然笑着,缓缓说:「我是娼妓之女,您的儿子却执意娶我为后,又算什么?」
又一耳光挥来,冯姮走得离她更近,唇角勾起蔑笑:「算你会狐媚惑主!」
她这一耳光没能落下。
电光火石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弯刀在空中挥出霜冷雪白的重影,有人飞快旋身丶有人疾步向前。
仅仅一错眼工夫,舜英拔出元旭腰间佩刀,旋身绕到冯姮身后,将刀刃贴上她娇嫩的颈部:「都退后!」
「四季阁的诸位侠士,是想与我赌一赌谁的刀快么?」她笑容可掬缓缓低头,附到冯姮耳边柔声说,「这一次,可没再人肯豁出性命来救你,母后……」
同一时刻,班益疾步冲上前,将班珂拉进怀中丶站到元旭背后,翁婿二人一前一后将班珂护在中间。
高台下的班益亲兵也纷纷挥刀,斩断褚氏部曲绳索,被松绑的部曲飞快抽出绑在腿上的短刀,刺向邻近的侍卫。
直到侍卫的血飞溅丶落下,浇洒一地殷红,护在台下的侍卫和精兵才如梦初醒,一时面面相觑丶拿不定主意。
冯姮高喊:「诛杀逆贼为先!」
「谁是逆贼?」一直沉默的元旭忽然出声,慢慢挺直了脊梁,眼神霍然雪亮,清了清嗓子,扬声连呼三声,「庄王陛下遗诏,众臣接旨!」
人群哗然。
冯姮难以置信看向元旭,班益神色淡淡的,只将女儿护得更严实,舜英惊愕了一瞬,马上将手中刀贴得更紧。
元旭回首瞟了一眼,宗亲和百官全因惊讶惶恐站立起来,台下众将士也齐刷刷盯向他。他镇定地笑了笑,解开腰带,褪下外袍,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把短刀,缓慢地丶珍而重之割开中衣下摆,撕下缝在中衣上一块不规则的旧布。
绸布已褪色,依稀可见原本的天青色,血红字迹已黯旧发黑,却仍能隐隐看见印玺的形状。
「永平六年,庄王陛下崩逝武原城之前,将此遗诏托付长兄」,元旭挥动血诏,说出的每个字清晰有力,「长兄本想在国丧之际交予娘娘,奈何大娘娘多方阻扰。而后长兄不幸罹难,升阳城破之日,姜夫人携此遗诏珍藏于宛平,临终又将其托付于我!」
冯姮猛然睁大双眼,死死盯着元旭,像是要将那清瘦的身躯盯出一个洞。四面八方的嗡嗡议论声逐渐平息,笠泽大营寂静如死,却有无数暗流汹涌潜行。
元旭目光冷峻,缓缓扫过千军万马丶朝廷砥柱,展开血诏沉声念诵:「……北有狼骑野心勃勃,西有龙骧虎视眈眈,兵祸四起丶山河动荡,朕欲托付社稷于忠义两全之烈士丶能征善战之大才……」
「故,朕殒身之后十五年之内,有未及冠而继任大统者,亲政之前,唯尊褚舜英为摄政太后,临朝称制,令出一门丶政出一地;尊元晞为太尉,统领八方军营,令行禁止丶雷厉风行……」
与去年千秋宴,元承禕口述血诏内容,分毫不差。
褚舜英丶元晞,庄王在位时他们一人辅政丶一人掌兵,是庄王最信重的左膀右臂。
元旭念完之后,又邀尚书台丶御史台丶太常寺丶元氏耆老近前检视真伪,而后猛然高呼:「何不速速奉召?」
一直静立在侧的冯广年,忽然一把将元承祉拉入怀中:「护驾!」
众人心一沉——名为护驾,实为挟持。
舜英又将横在冯姮颈上的刀往里送了半分,切出一条浅浅血痕。转过目光,神情似笑非笑,在冯广年和元承祉身上反覆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