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州衙，签押房中。
卢昭业闻言，苦笑道：“你太高看为师了，我就是官也不行啊。盐是归四川盐课提举司管，钱是归布政司的宝泉局管，就像省里的两个蛋蛋，州里碰都不能碰的。”
“先生碰不得，韦公公。。。
马蹄踏破残雪，余杭城外的官道上，枯枝在风中簌簌作响。林知远立于废墟之前，玄色斗篷被北风吹得猎猎翻飞，手中那朵梅花已微微失了颜色，却仍被他轻轻夹入《春秋左传》之中。身后的赵承恩默默解下披风，欲为他披上，却被他抬手止住。
“不必。”林知远声音低沉而坚定，“这风，是我们该吹的。”
赵承恩垂首，眼中却有热意涌动。他知道，眼前之人已非昔日那个只知秉笔直书的书生。钦差身份、尚方宝剑、直达天听之权??这些不是荣耀，而是千钧重担。而林知远所要面对的，不只是余杭一地的积弊，更是整个江南盘根错节的利益网。
“大人，城南书院旧址已清查完毕。”一名随从快步上前，递上一份册子，“共掘出密室三处，藏有历年伪造的荐举名册七十二本，另有银票、地契、账簿若干。其中一本记载：‘丙午年春，湖州沈氏捐银八千两，换其子入太学监生籍’……与静庐卷宗所述款项流向吻合。”
林知远接过册子，指尖抚过纸面，仿佛能触到那些被金钱扭曲的命运。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如刀：“将所有物证封存，即刻送往礼部备案。另拟奏章一道，附录清单，明日便发往京师。”
“是。”随从领命而去。
赵承恩低声问道：“大人，是否要召见本地士绅？毕竟新政初行，若不得地方支持，恐难推行。”
林知远冷笑一声：“你当他们不知我来了？这几日，余杭城内已有十余家大户连夜迁产避祸，连县令都称病不出。这些人，等的不是新政，是看我会不会倒。”
他转身望向远处，那里曾是城南书院讲学堂所在。如今只剩断柱残瓦，几根焦黑的梁木斜插雪地，像极了被人折断的手指。
“可笑的是，当年周文渊在此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座下学子无不涕泪交零。可他自己呢？收贿三千两，便替人改籍冒考；贪墨学田租银，竟说是为了‘维持书院运转’。”林知远声音渐冷，“道德文章，成了遮羞布。圣贤之言，沦为敛财工具。”
赵承恩默然。良久才道：“可眼下最紧要的，是那条赈灾贪腐链。钱文昭临死前写的‘赵转运使勾结盐商’，如今证据虽已拼凑大半，但若不能一举扳倒赵元朗，便无法动摇赵崇安根本。”
“不错。”林知远点头，“所以我已派人暗访两浙路各州县仓廪，核查实际存粮与上报灾情是否相符。同时联络婺州那位户部旧臣，请他调阅户部底档，比对历年拨款记录。”
正说话间，忽有一骑自城中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滚鞍下马，满脸风霜：“启禀大人！属下潜入杭州钱庄查账，果然发现端倪：自丙午年起，每逢灾年之后十日内，必有一笔十万贯左右的白银流入该庄，经手人皆用化名，但签字笔迹经比对，确系赵元朗幕僚无疑。更关键的是……”他压低声音，“这笔钱流出后，多半转入苏州一家名为‘恒通’的商号，而此商号背后东主，正是赵相府中管家的外甥！”
林知远瞳孔骤缩。
“洗钱链条闭环了。”他缓缓道，“虚报灾民→骗取粮款→转卖赈米→白银回流→通过商号洗白→伪装成‘善捐’进入书院系统→换取政治资本。这一套流程，三年运行无误，难怪他们胆敢越做越大。”
赵承恩咬牙：“简直视国法如无物！”
“不，他们是把国法玩弄于股掌。”林知远冷笑，“你以为他们怕证据曝光？不怕。因为他们早已买通了执掌律法的人。刑部侍郎李维，大理寺少卿王允，哪一个不是赵崇安门生？只要他们在位一日，任何案子都能拖成悬案。”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走常规程序。”
“大人之意是？”
“先斩后奏。”林知远取出腰间尚方宝剑，轻轻抽出寸许，寒光映雪，“我奉旨整顿江南学政，有权节制地方文官。既然赵元朗身为两浙路转运使，却纵容下属贪墨赈粮，败坏朝廷德政，便是阻挠新政之人??按旨意，可先斩后奏。”
赵承恩心头一震：“可此举风险极大！若陛下事后不予追认，大人恐遭反噬！”
“那就让他来不及反噬。”林知远收剑入鞘，语气决绝，“明日一早，我亲赴杭州，以钦差身份召见赵元朗，责令其交出近三年全部账册。若他拒不受命，当场拿下；若他反抗，格杀勿论。”
夜深，余杭驿馆烛火未熄。
林知远独坐案前，提笔疾书：
>“臣知远谨奏：江南学政之弊，不止于科场舞弊，更深植于民生凋敝之中。今查明，两浙路转运使赵元朗，伙同盐商虚报灾损，侵吞赈粮三十万石，致饥民易子而食，道?相望。其所获巨资，多用于贿赂朝臣、操控荐举，实为学政腐败之根源。臣已持剑南下，誓除此蠹。若臣死于任上，请以此表为证，勿使忠魂蒙冤。”
写罢，他吹干墨迹，密封入函，交予心腹：“天亮前送出，务必送达御前。”
翌日辰时，杭州转运司衙门前鼓声震天。
林知远率二十精兵直抵府门，身后赵承恩手持圣旨，高声宣读：“奉天子敕命，钦差总揽江南学政改革事宜林知远，巡按两浙路。着令转运使赵元朗即刻出迎，呈交丙午年至戊申年全部赈灾账册，违者以抗旨论处！”
门内久久无声。
片刻后，大门吱呀开启，走出一名小吏，战战兢兢道：“大人……大人说身体不适，不便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