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斗拱的飞檐,泛着青鳞般幽光的黛瓦,把江海余韵与江南烟雨交融于运河口岸,这座名为“海市阁”的三层朱楼便矗立在此处。
门前总是车马如织,衣着光鲜的商贾们捧着金檀木匣进进出出,那匣中或有南海珍珠泛着虹彩,或有东海珊瑚泛着光华。
底层厅堂宽敞明亮,宛如一座微缩的珍宝秘境,东西陈列间,缀满的各式珍珠与各色宝石在琉璃灯下流光溢彩。
往来之人皆身着华绸丽绣,言谈间尽是五湖四海的商货相交,每一笔交易都伴随着茶香与算盘珠子的清脆声响。
这股茶香倒是有种熟悉的感觉。
殷颜循着香源的踪迹望去,升腾的袅袅茶烟从账台旁的桌案上窜出,擦过每一位商贾身侧时,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双眼中的迷离与贪婪交织着,意念足以被轻易蛊惑。
“茶有问题,往那边试试。”精致华丽的绒毯下传来殷颜的声音。
玄修突然睁眼,咿咿呀呀地胡乱指着,不时地发力挣脱一下钳制住他的人,像头发狂的牛一样横冲直撞,将蛮横的傻子形象贯彻到底。
稍稍清醒时,他又突然昂首挺胸,欲要大刀阔斧地往前走,把拉住他的那两个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忽然,他卯足了力气发疯似的往账台处撞去,只听“哐当”一声,那紫檀漆木的账台竟被生生地砸出一个凹进去的缺口,血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指腹一抹,他失控地大喊起来:“血啊!血啊!”
玄修被吓得疯狂甩手,那神血不经意地被甩到了桌案的茶水中,升腾的茶烟缓速垂落,趋渐化为虚无。
往来商贾与账台掌柜恍若未闻,仍自顾自地谈笑风生,唯有站在他身后的二人抖了又抖,半步都不敢上前。
“回头!吓他们个片甲不留!”脚底的殷颜兴奋地指挥着玄修的每一步动作。
借着受伤晕倒的时机,他无奈地传音:“玩够了,茶阵已破,要入室了。”
半个时辰前,海市阁的人破门而入,前来捉拿殷颜及其沾染鬼邪的证据。
他们进门时看到了打斗过后的满地狼藉,躲在一旁瑟瑟发抖,颈间不断流血的薛明夭,昏死的婢女以及痴傻又诡异的玄修。
当时的玄修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们,手指着他们背后并发出痴痴的笑声,嘴里还不断念叨着:“有鬼!还有怨灵,你们身上的怨灵气息太重了!”
趁二人分神的间隙,他瞬移到其中一人身旁,猛然凑近他的脸,紧张地竖起手指抵在唇间:“嘘!别出声!有人要抓我们!”
他围在两人身侧转了两圈仔细地嗅了嗅,像一条染病的疯狗,前言不搭后语地惊叫着后退:“驱魔水!要抓我吗?”
薛明夭适时地哆嗦着抬起手指向藤椅的位置,“符……把符贴在他后背,快抓住他!鬼邪……鬼邪在他身上!”
来人总算是清醒过来,迅速拾起符纸贴在玄修的后背,方才还跳得欢的傻子立即倒在了地上。
“咳咳……”薛明夭捂着脖子,虚弱地咳了几声,“那掌柜,往尸胡山的方向跑了。这道士没来得及逃走,鬼邪附在他的身上了,务必……务必要走人多之地,否则鬼邪会转移至你们身上。”
语罢,她便因体力不支昏死过去了。
海市阁之人将她与婢女送回府中医治,派遣众多修习御妖除鬼之术的弟子前往尸胡山追查殷颜的下落,玄修则被带到了海市阁中。
许是担心鬼邪真会缠身,来人谨记薛明夭之言,未从暗道行路,而是选择了从海市阁人最多的正门进入。
覆影术下,殷颜始终安静地跟随玄修,直到进入海市阁才露面。
这回,她成了地底人,他成了座上宾。
那两人欲蒙住玄修的头再进行下一步动作,他手指微动,那蒙住他头的布巾便被撕得四分五裂,他装作悠悠转醒的样子,怒气冲冲地瞪着两人发出厉鬼的低语:“你们是要憋死本座吗!”
“不……我们……”那人慌了,着急地喊着同伴再往玄修背上贴符,“快!快贴啊!”
手忙脚乱地将符贴上,玄修又重归平静了。
他们找了条丝带胡乱地盖住玄修的眼睛,确认他呼吸均匀后欲将他抬起。
许是晕倒的玄修还自带着神身的那股幽冥之力,重量高得可怕。
而那两个人先是被吓到又忌惮着他身上的鬼邪之力,不敢再妄动才寻了个像是拖尸体的法子一样拽着他走。
“睁眼,看一下所处的位置。”殷颜提醒道。
小小丝带根本无法抵挡玄修的视线,符纸的贴覆增加更是让他神力使用得更方便,玄修悄悄抬眸快速地瞥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继续垂头装死。
“屏风,西侧。”
殷颜顺着他的提示死死地盯着那两人的手部动作。
只见左侧之人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赤黄凝色的玉符,轻叩三下,右侧之人掏出一枚赤玄凝色的玉符,轻叩两下,两相交合下,屏风西侧所镶嵌的夜明珠微泛光泽,轻不可闻的咔哒声落入耳中——
看似严丝合缝的木墙悄然滑开,渐渐露出一条仅容两人通过的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