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二醉眼朦胧,半边身子歪在了桌子上,醉醺醺地问道:“你知道当初,陛下为什么会从十几个宗室子里选赵熙做太子吗?”
这个周遇之还真不知道,他道:“愿闻其详。”
“呵……”
“呃嗯……”
闻人二打了个酒嗝,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件事朝中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很少很少,”他开始翻箱倒柜,还喃喃自语,“……放哪儿去了呢,啊,找到了,就是这个!”
一卷颇为陈旧,一看就超过了二十年的画轴被找了出来,然后被闻人二随手一抖,展现在了周遇之的面前。
“你看看他是谁?”
画上的是一名稚童,身着绣有金龙的锦袍,头上还扎着总角双髻,正冲着画外好奇张望。整幅画笔触老练,孩子好奇、高兴的表情跃然纸上。
周遇之一惊,脱口道:“这是孝敦,不对,这是孝睿殿下?!”
这幅画虽然未有落款,但画中稚童身上的衣服,以及纸张的陈旧程度,都表明了这是一副超过了二十年的画作了。
二十年前尚且年幼的太子,是谁不言而喻。
“不错,嗝,”闻人二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然后将画作随手往周遇之的手里一塞,“这是我爹二十多年前画的,世间仅此一幅,就连宫里都没有。而画中的这位就是我们的孝睿德端毅敬献庄文宣誉襄明康景悼哀闵良思殇诚定恭怀光昭平元懿惠太子。”
他一字一字地将朝中很少能有人记得,但周遇之几年前特意背过并且借此去到御前的孝睿太子谥号全部说了出来,并道。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的样子,是不是很眼熟?”
周遇之默不作声地抖开画轴,然后仔细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眉头微皱。
“他看起来很像赵熙,不对,”周遇之一惊,猛地抬头望向了闻人二,“赵熙就像是他长大后的模样!”不是十分像,但有两三分。
这一瞬间,许多以前并不明白的事豁然开朗。
比如赵熙才学平平,于政事上的表现也并不突出,为人还有不小的瑕疵,最关键的还不是陛下的亲儿子,但为何是他登上了太子之位?
又比如赵熙敢私会朝臣,并且说出了那般大逆不道的话。那不臣之心的兴起、成长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为何陛下以前并没有出手弹压?
在今天之前,周遇之认为是前任东厂督主给赵熙做了掩饰,所以他们一个暴毙,一个在自己上位后很快露出马脚。但现在看来,恐怕更多的是陛下自己并不在意,直到赵熙想要‘改弦易辙’、‘鸠占鹊巢’,才激起了他的雷霆之怒。
“哈哈哈——”
闻人二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也看出来了啊,是不是很可笑?”
“堂堂,”他含糊了一下,没有说出“天子”这个词,而是道:“这样大的一件事,本该慎之又慎,结果却如此儿戏。只因为那人长得像他死去的亲儿子,就毫不犹豫地将江山社稷托付,也不管他能否胜任。”
“明明,明明宗室里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
闻人二呵呵笑着,“但不管我爹和当时的几位阁老如何劝说,如何用史例证实‘主弱臣强’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依旧固执己见,顽固不宁。”
“只因为赵熙长得像他儿子!”
“如此,又将江山社稷置于何地?!”
周遇之并没有跟着闻人二同仇敌忾,他仔细地看着画轴,心中对天佑帝的选择并不意外。
因为久在御前的他知道,天佑帝就是那样的一个人——资质普通,并没有雄才大略,但也并不笨。
朝廷至今都没发生什么事,没有人揭竿而起,也没有出现挟天子而令天下的权臣,一方面得益于前面几朝的积累以及先帝选择的托孤人选比如闻人太傅,另一方面不管是首辅刘廉,还是他这个东厂督主,都是天佑帝一手提拔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