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遂单膝跪在阴影里,右手无声按上绣春刀。果然听见周棠玉温声道。
“拖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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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九,进香日。
谢承昀在萧府连住了两日,整日不是和萧若下棋,就是舞剑给他看,院子里太冷,谢承昀便将屋中腾了,还是挥烂两把椅子,一副桌案。
谢承昀顺理成章,几乎把屋里的物件都换了个遍。
昨夜二人饮酒至三更,谢承昀醉得不成样子,赖在萧若房中不肯走,两人挤在一张榻上凑合一宿,萧若被这火人燥了一晚,几乎没怎么睡。
天还未亮,萧若便起身沐浴更衣。
太后礼佛,每年正月初九都要前往云中寺进香,约莫辰时抵达,正是吉时。
萧若扶槛出门时,小顺子正在廊下烧水:“小郎君,还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该起呢,殿下也醒了吗。”
萧若站了须臾:“不必惊动他。”
上次贞云嬷嬷来,给萧若置办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今日要穿戴的行头。
他今天穿了一袭绛云纹滚银边长袍,行走间如流云涌动,外罩一件雪貂毛滚边的素白大氅,发间束着鎏银流水冠,将乌发高高挽起,整个人显得清贵洁净如仙人一般。
待一切准备妥当,天色已微微泛白。谢承昀仍在熟睡。萧若抱着画轴,骑马入宫。
待到了慈宁宫,太后还未收拾停当,萧若在殿中候旨。
慈宁宫还和往年一样,整座宫殿里外都浸在浓郁的檀香里,到处都铺着厚厚的羊毛毡毯,整个殿宇温暖如春。太后年过六旬,常年礼佛,因而殿中最显眼处,摆着一尊白玉莲花观音像,这尊观音通体莹白如雪,莲座细腻温润,据说是太后六十大寿那年,南直隶进献的贡品。
当年为烧制此像,上百座官窑同时开炉,最终只得这一尊完美无瑕的珍品。
萧若见之,不以色执,不以声求。
他心有杀孽。
菩萨座前,无所遁形。
不出多时,贞云嬷嬷掀帘来请:“小郎君,太后唤您进去呢。”
太后端坐榻上,花白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虽已年迈,眉眼间仍能窥见昔年风华。此刻见萧若进来,那威严的面容顿时舒展开来,透着慈爱,眼角已经带上泪水。
两人虽无血缘,情胜祖孙。
久别重逢,太后又是问病,又问苏南的见闻。老人家这些年不大记事,但是对萧若小时候的事如数家珍。
萧若事无巨细,一一答话,罕见的耐心。
“好好好。”太后噙着泪,细细端详眼前人,“在外头可没荒废了书业吧?”
贞云嬷嬷笑着说:“太后娘娘,小郎君三年前登科及第,如今已经是御笔亲点的探花郎了。”
“哀家可没忘。”太后佯装不悦地撇撇嘴,“学问一道,不进则退。哀家还盼着若儿出将入相,实现抱负呢。这孩子从小就说要当大官……”
“太后。”贞云嬷嬷连忙提醒,“再叙下去,可要误了吉时。”
太后这才恍然:“快把哀家那件狐裘披风取来,给若儿带上。”转头又对萧若说,“这还是昀儿去年在北疆猎得的雪狐皮子,见过他了吧?”
萧若笑笑:“见过了。”
太后欣慰地拍着萧若的手背:“都是好孩子。如今既回来了,往后要互相扶持。哀家还等着你们成家立业,抱小重孙呢。”